埃及人與耳朵上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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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配戴耳飾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古埃及金光閃閃的貴族首飾中也不乏耳環。幾乎成為埃及象徵的圖坦卡門黃金面具上雖然沒有耳飾,確有明顯的耳洞。這位年輕法老的墓中也確實出土足以在耳垂上拉出這麼大一個洞的耳墜。

圖坦卡門的耳飾之一

這位少年法老的父親阿肯那頓在雕像和壁畫的呈現中,也幾乎都會在耳垂上標示耳洞的痕跡,至今仍行蹤成謎的嫡母皇后娜芙蒂蒂亦同,甚至有學者將此特徵用作找尋她的特徵之一。這對夫妻另創的短暫新都阿馬納,在他們過世後不久即遭拋棄,急忙搬遷的人們遺留不少物品,成為考古學家研究的素材,其中也包括用較親民的埃及彩陶(faience)或其他石材製作的「耳飾」。

各國博物館中也有許多會被稱為耳飾的收藏,但大多是蒐集購入,確切來源不明。實際上,只有極少數是在木乃伊的耳朵附近發現,所以難免有不同看法,類似物品可能歸類為髮飾、項鍊墜、戒指,甚至功能不明。

大英博物館藏的各式耳飾

不過,這些實體古物或藝術再現中的耳飾,大多集中在新王國時代,更早的證據又少又資料不完整。因此,一個常見的說法是:埃及在新王國之前沒有戴耳飾的風俗。反觀西亞的鄰居,在與古王國約略同時的古城烏爾(Ur),出土的華麗首飾套組就已有耳環的存在。

早期的疑似者

考古證據顯示埃及人從史前時代就和西亞有所交流,所以埃及人應不至於不識耳環,因此有一說認為埃及人早期不使用需要穿刺身體的裝飾品,但卻也並非沒有疑似戴耳飾的案例。

倫敦大學學院皮特里博物館藏史前耳釘(?)

巴達里文化是上埃及早期的文化之一,考古學家在其村落和墓中都有找到疑似耳釘(ear stud)的陶製小物。新王國也有出土類似形狀的物品。不過出土上圖耳釘的墓已遭盜擾,難以確定其實際的用途。

倒是一尊第五王朝的無名男性雕像(JE 30273=CG 35),他頭上戴著的假髮在兩側大約耳朵的位置破損,並且露出了銅釘。有人認為這是用來外接耳環的裝置,但這銅釘既然沒有特別凸出來,原本應是蓋在假髮之下,如此說來它本身可能就是耳釘。(不要懷疑,埃及人就是會做這種看不到的藝術設計,收藏於柏林的媞依[Tiye]太后頭像,耳環也是因為外層的假髮破損才露出來。)

側露銅釘的第五王朝無名男性像
中王國的嘗試

新王國(甚至說第十八王朝)前無耳環的說法,最晚在20世紀初就出現,但經過一個多世紀的挖掘與研究,已有不少第十七王朝和第二中間期的證據出土,甚至有一些零散的中王國發現。

波士頓美術館就藏有哈佛團隊在Sheikh Farag(近吉薩)發現的中王國「耳環」(13.3650,下圖)。這個幾乎是圓環,只有一小條開縫的物品(到了新王國也還很流行,有些開縫會大點,例如上圖大英博物館藏耳飾[左下、右下]),的確很難想像怎麼穿戴到耳朵上,因此早期也常認為是髮飾。但經過學者實驗,要把這個小東串在頭髮上固定也不容易,沒有定論使這類東西在不同地方可見兩種標示:耳環或髮環。

波士頓美術館藏中王國耳環

圓形耳環也許使用黃金等貴重金屬,在造型上卻很簡單,但埃及人可不是到新王國才開始發揮他們在首飾方面的工藝。1894-5年法國考古學家Jacques de Morgan在曲折金字塔所在的代赫舒爾(Dahshur)挖掘,就發現了一位khnoumit公主墓,以及其中令人驚豔的首飾,做工相當細膩。在這一年的挖掘中,還發現一個由不規則圓環和嵌入石榴石的墜飾組成的耳環,環形甚至有部分中空,所以重量極輕,可見工藝技術之精湛。

khnoumit公主的其中一個王冠
耳飾的崛起

在文章開頭已經看過第十八王朝後期的耳飾,但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早期耳環也相當多樣,完全不像才剛開始接納這類裝飾品。

大都會博物館藏第十八王朝早期耳環

此時期大量出現耳環,表示古老文明在看著鄰居戴了這麼久之後,突然開始轉念接受。原因大概是無從得知了,關鍵的影響來自何方也少有學者討論,倒是在台灣2003年出版的《永恆埃及》展覽圖錄中有「似乎是仿效自東方民族」一語帶過。

大都會博物館藏來自Thutmose三世三位外國妻子墓中的首飾,其中的確包含耳環,算是走在時尚尖端。她們之中有至少兩位從名字可以推斷是來西亞的閃族,所以東來說也不是無憑無據。

然而,Thutmose三世宰相(vizier)Rekhmire的墓室(TT100)壁畫所顯示的卻是另一種可能。壁畫描繪這位宰相人生中最光榮的時刻,身為法老代理人的他負責接收來自各方使者的來朝與進貢。各種不同膚色、衣著造型的人物搬運著特色供品來獻給法老。

Rekhmire墓中的朝貢場景

壁畫有許多值得作為民族、文化、工藝、物產等比較研究的細節,不過卻有一個只需要觀察就可以得到的結論:對於埃及畫家而言,戴耳環是努比亞人的特徵。畫面中有北方的克里特人、東方的西亞民族、南方的努比亞黑人,甚至遠方的朋特人等,但只有努比亞人被畫上了耳環。這應該是呈現了埃及人的刻板印象。

就現存的法老木乃伊來看,Thutmose三世或四世就已有耳洞,但在繪畫和雕像等還是選擇維持古老的傳統形象(反正埃及藝術本來就不是寫實主義)。一般貴族,不論有沒有跟隨新時尚,藝術再現時也大多延續古風,只有少數例外。

這樣的情形直到阿馬納時代──這個不只政治宗教,藝術風格也有重大變化的時代前後才鬆動,即使沒有畫上耳環,也會在在耳垂點上一點,展現耳洞的存在。阿馬納時代後,第十八王朝接近尾聲,耳環的使用卻已經深入民間。往後的壁畫、雕像、人形棺上都會不時出現耳洞、耳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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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上的環

對於這項新時尚配件,埃及人似乎不覺得需要給它一個專屬的名稱。應該說文獻中並不常提及,如果這個小東西難得的吸引了文字紀錄者的注意力,大多直接用各種「環」(ring)相關的字,並沒有特定的說法。這也許正是許多古埃及「耳環」可以解釋為他用的原因,因為古人本來就沒有局限這些小物的功能。

到了第二十五王朝的法老Piankhi(簡稱Piye),身為這個努比亞王朝的創建者,在慶祝其征服三角洲薩伊斯(Sais)地方統治者的石碑(JE 48862)上,背面下段記錄臣服者奉獻的珍寶中,特別提到了𓆷𓈎𓇌𓏬𓈖𓄟𓇥𓂋𓄕𓄹(SAqyw n msDr),直譯就是耳朵上的環(ring of ear)。也許還是這個有更長戴耳環歷史的民族區分得比較細,覺得有必要寫清楚。而這段碑文的紀錄也顯示,耳環雖然在第十八王朝就已經傳入民間,但在上層階級仍有不同於一般大眾的精緻作品,值得獻給法老並為文紀念。

再之後,埃及歷經波斯的入侵,以及希臘羅馬人的統治,首飾不論在材質和造型上都更加多元而有變化。不過這牽涉的範圍太廣了,本文就先介紹到此囉!

【2020重大考古發現】阿頓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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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有時候就是會這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source: see.news

2020年下半,知名埃及學者Zahi Hawass帶領團隊在盧克索(Luxor)西岸的底比斯墓城(Theban Necropolis)地區進行考古挖掘,希望在拉美西斯三世位於Medinet Habu以及Amenhotep三世位於Memnon兩座神廟遺址的中間地帶尋找圖坦卡門的祭廟,因為其繼任者Ay和Horemheb的祭廟都在這個區域。然而就在動工的幾週後,有了驚人的發現! 

經過大約半年的考古工作,相關的資訊首度在2021年4月8日發佈。考古團隊找到的是一座許多團隊都遍尋不著的失落城市──「耀眼阿頓」(The Dazzling Aten,或稱Malkata),根據歷史記載,這個城市不僅有Amenhotep三世的三座皇宮,也是帝國的行政與工業中心。這個古代城市不僅規模大,且其保存狀態良好完整,堪比義大利的龐貝古城。並且出土了大量的戒指、雕刻聖甲蟲、彩繪陶容器、泥磚,其上都有 Amenhotep三世的王名圖章,證實了年代與史料記載相符。 

Hawass說道: 

城市的街道兩旁都有房舍,有些牆有3公尺高。我們可以看見這個城向西延伸,直到著名的Deir El-Medina*。 

*譯註: Deir El-Medina是新王國時期從第十八到第二十王朝帝王谷工人居住的城鎮。因為在遠離河岸的山腳下,所以保存情況也相當好,提供了許多關於當時工人生活的考古和文獻資料。 

在團隊的挖掘及研究下,目前已經成功辨識出一些空間的功能。例如在南區有一個烘焙坊,且有完整的火爐和儲存用陶罐,從其大小看來,這個廚房的伙食要餵養的是一群數量相當龐大的工人和雇員。 

行政及住宅區雖然尚未清理完畢,但可以看出有大型且規劃完善的建築物。整個區域由鋸齒型的牆圍住,這種牆在古埃及並不常見,主要出現在第十八王朝的末期。鋸齒圍牆只有一個進到內部迴廊和居住區的出入口,因此可以推斷這是一個需要加強管理保護的區域。 

另外還有工作區。一部份負責製作建造神廟及附屬建物的泥磚,泥磚上就有 Amenhotep三世的王名圖章(右圖)。還發現了大量製作護身符、精緻裝飾物的模具,這些都證明這座城市廣泛的參與了製作尼羅河兩岸神廟和墓室所需的物品。 

目前最新的重要發現是一個裝有約10公斤肉的罐子。可以看到古人的食物留存至今固然有趣,不過真正重要的是表面的文字,大致可翻譯為: 

37年,為了第三次賽德節*準備的肉,來自Kha的豬圈的屠宰場,由屠夫luwy製做。 

*譯註: 賽德節(Heb Sed or Sed festival)是埃及最古老的慶典之一,會在一位法老登基三十周年時慶祝,之後每三年慶祝一次。一般認為這是一個儀式性重現Menes(Namer)統一埃及的典禮。 

這段文字,除了讓我們知道兩個曾經人名,更重要的是確定這個城市直到 Amenhotep三世末期(至於這個時期法老到底有沒有和兒子共治,目前學者看法不一)都還有人居住,因為他的兒子Amenhotep四世,也就是著名的阿肯那頓(Akhenaten),不久後將遷都到阿馬納(Amarna),將埃及帶入一個獨特而短暫的一神獨大時期。 

這些斷垣殘壁也許沒有金銀珠寶吸睛,但美國John Hopkins大學埃及學教授Betsy Bryan點出其重要性,並將這個城市譽為圖坦卡門墓葬之後,埃及最偉大的考古發現: 

找到這座失落的城市,不僅讓我們一窺古埃及人在帝國最富裕時的生活,也幫助我們解開一個巨大的歷史之謎:為什麼阿肯那頓和娜芙蒂蒂決定遷到阿馬納? 

希望之後的繼續挖掘,有機會找到更有突破性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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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討論 

在圖坦卡門之後將近一個世紀,又有重大的發現,實在是振奮人心。不過考古上有時候會有重複挖掘的情況,畢竟埃及除了河岸的綠地和少數的綠洲,多數地區都是滾滾黃沙,如果沒有特別管理,很容易就會回到塵土之下。有時考古學者也可能基於一些因素,選擇不再繼續挖掘,並回填以保護/保存遺址。 

因為房屋及道路結構的相似性,有人提出,這次的重大發現,會不會其實根本是1934-1935年法國東方考古中心(Institut Français d’Archéologie Orientale, IFAO)就曾進行清理並發表的城鎮。很快的考古團隊中的Vicky Jensen就在臉書整理得比較地圖,表示這兩處其實相距超過100公尺,而且團隊在挖掘時當地還有清楚的地層,顯示這個地區從未被挖掘過。至於兩者之間是否相連或相關,只有等待日後繼續清理挖掘才會知道了。 

參考資料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middle_east/luxor-lost-city-tutankhamun-archaeology/2021/04/08/4d9577d0-9863-11eb-8f0a-3384cf4fb399_story.html?fbclid=IwAR2z1GyWzchRrW0ofdFcRN6cqvxnYd-9OVACXc0he-GdYyVpttn-67SGUQ8

https://english.ahram.org.eg/News/408778.aspx?fbclid=IwAR2cqpMVF9ypX4EdeED8kTVNNM-sF6Dnc29xT2wNuHWlIhxVC0CKoBGRD3U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ten_(city)

https://www.britannica.com/topic/Heb-Sed

穿越數千年的親子鑑定──圖坦卡門身世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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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圖坦卡門黃金面具。(網路圖片)

前言

考古學家卡特(Howard Carter)在1922年發現的圖坦卡門墓震驚全世界,因為那是少數未被盜取的法老墓,墓中滿滿的陪葬品讓大家有機會一窺古埃及的富裕和精緻工藝,這些當然也是當時生活的重要資訊來源──雖然是豪華版的。

不過,對於過去的研究常常都是如此,從新材料找到一些線索,然後會得到更多的問題。幸運的是,經過將近一百年,除了有更多新發掘,人也越來越聰明,科技越來越進步,即使是同樣的資料,也可能找到新的線索,或藉由更精細的檢驗和探討推翻以前的錯誤認知。

圖坦卡門壽命不長,所以在位時間也短,而且在古埃及留下來的王表中甚至沒有他的紀錄。既神秘又早逝,卻有完整墓葬保留下來,因此一舉成為古埃及研究的寵兒,對於其身分和死因也是流言四起。

檢驗計畫

從2007年9月到2009年10月,由知名古埃及學者Zahi Hawass主持的一項研究計畫,一批王室木乃伊接受精密的人類學、放射學以及基因學的研究和檢驗,作為圖坦卡門家族研究計畫的一部分。 除了圖坦卡門,這次還有其他十個可能與圖坦卡門有關係的木乃伊被選入這個兩年期的計劃,而其中只有三個的身分是確定的(Thuya、Yuya、Amenhotep三世)。這11個木乃伊之外,另外五個早期新王國的王族木乃伊被選為對照組(詳細資訊見下表,其中也包含2007年才確定身分的哈謝普蘇)。這些木乃伊接受斷層掃描、DNA檢測,藉此重建出木乃伊的3D立體結構圖,以及親屬關係譜系。

本次計畫接受檢驗木乃伊一覽表。(點圖放大)

親屬關係

經過DNA鑑定,確定圖坦卡門的父母分別是KV55的男性木乃伊*和KV35的年輕女士,而且兩人是同父同母(Amenhotep三世和推測為泰伊的KV35年長女士)的親兄妹,而KV46墓中的Yuya和Thuya則是圖坦卡門的曾祖(KV35的年長女士的父母)。(參見下圖)

圖坦卡門親屬關係圖。

*這次研究依據DNA鑑測結果是Amenhotep三世之子、圖坦卡門之父推測KV55就是阿肯那頓,但仍有人認為可能是阿肯那頓短暫的繼承人斯門卡拉,抑或其他。畢竟兩人是年代相近的法老,而且資料都不多,暫時難以斷定。
(參看:http://www.kv64.info/2010/03/dna-shows-that-kv55-mummy-probably-not.html

阿肯那頓雕像,呈女性化的梨形身材。(圖片來源:台灣Wiki)

病變

圖坦卡門木乃伊,胸口毀損,也沒有髖骨。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阿馬納時代藝術作品所呈現出來的異端法老阿肯那頓,其最明顯的特色莫過於有具有女性特徵。雕像和浮雕中的圖坦卡門也稍微有這個傾向,而且頭顱都特別長。這種特徵讓科學家合理的推測是某種男性乳房發育症(gynecomastia)或馬凡氏症候群(Marfan syndrome)。

然而,圖坦卡門和阿肯那頓的「乳房」已經無法在他們兩位的身上看到(研究報告直接假設KV55的男性就是阿肯那頓,雖然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實),因為KV55已經是一具白骨,而圖坦卡門的木乃伊前胸部分已遭破壞。至於髖骨的部分,圖坦卡門的髖骨幾乎完全不見,而KV55的則已成碎塊,藉由電腦斷層攝影重建之後並沒有女性化的特徵。

馬凡氏症候群的一個明顯病徵是長頭顱(dolichocephaly),但除了部分有些微跡象,其他圖坦卡門血親的頭骨並沒有這性特徵,阿肯那頓跟圖坦卡門甚至有些短頭顱(brachycephaly)的傾向。反而是對照組中有些有輕微的長頭顱跡象,不過都沒有顱縫早閉的情形,所以本次接受檢驗的頭顱都是正常,而非病態的。安特利─比克斯勒症候群(Antley-Bixler syndrome)也被排除,因為圖坦卡門和阿肯那頓的短頭顱並非由顱縫早閉所導致。

圖坦卡門早已接受過多次的放射線檢驗,這次檢驗在頭顱與骨幹方面沒有發現更多的資訊,倒是在腳上找到新線索。他的右腳足弓角度太平,正常Rocher angle為126°,圖坦卡門卻是132°,而左腳則是120°,並且有先天性足內翻。

圖坦卡門腳部。

右腳蹠骨頭(metatarsal head)和蹠趾骨關節(metatarsal phalangeal articulation)都還清晰可見,並沒有發現任何病變(下圖A),但在左腳第二腳趾的蹠骨頭(下圖黃箭頭)已見壞死嚴重變形,白箭頭部分的關節也過大,第三蹠骨頭也有類似的變形(藍箭頭)和壞死。之外的第一、四、五根腳趾倒是正常。 從側面圖(下圖C)看來,右腳沒有呈現什麼病變,左腳就可以見到第二蹠骨頭缺乏骨質和軟組織的證據(黃箭頭),第二趾頭也少了中節趾骨(黑箭頭)。D圖為重建圖,可以比對正常的右腳以及因病變形的左腳。

圖坦卡門腳趾。

綜合判斷的結果是圖坦卡門患有柯勒氏症(Köhler disease II, Freiberg-Köhler syndrome),左腳第二、第三蹠骨壞死。先天性的腳板內翻和腳趾病變加重右腳負擔,導致右腳足較扁平。這些證據顯示圖坦卡門在生前應該已經不良於行一段時間,需要拐杖協助。Howard Carter在找到圖坦卡門墓時,在墓中也發現130個完整或部分的棍子,這證實了行走障礙的設想,有些棍子上甚至有使用過的痕跡。此外,一些繪畫中呈現的圖坦卡門在通常應該站立(例如打獵)的場合中卻是採坐姿也可以作為佐證。

死因

以目視就可以發現圖坦卡門左側臉頰和脖子有斑片狀皮膚,經檢測確定圖坦卡門、Thuya、Yuya和對照組TT320墓的CCG61065身上都有虐原蟲DNA,而且是瘧疾中最嚴重的一種──熱帶瘧疾(malaria tropica)。

據悉這是目前在有確切年代的木乃伊身上找到最古老的瘧疾證據。 感染後的嚴重性會不會直接導致這四人的死亡還不確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圖坦卡門和Yuya經歷過多重感染。很可惜,古埃及文獻中沒有關於瘧疾症狀的清楚文字記載和醫治方法可以作為佐證,不過三角洲和河谷沿岸都是沼澤地帶,非常適合瘧蚊生長,而且至少有一則文字記錄提到蚊子。希羅多德也提到說下埃及飽受蚊蟲侵擾,但也自有一套因應對策;

對於有這麼多蚊子,他們這麼做:高塔幫助那些住在高於沼澤地的人,他們爬進高塔中睡覺,因為蚊子由於風的緣故無法飛高進入。那些住在沼澤附近的人還有其他做法取代高塔:所有人都網子,在白天用來捕魚,晚上則自己需要用,在床上歇息,在周圍掛起網子,睡到網子底下。如果有人裹著衣布入睡,蚊子會透過衣物咬他,但根本不會試著穿透網子。(《歷史》,2.95。練習人翻譯自Perseus

要在數千年後當起法醫判斷死因可不容易,目前可以推測Yuya和Thuya患有瘧疾,但這是否致死卻無從得知。令人驚訝的是這兩位都至少活到50歲,這在當時已經是高齡。這表示感染可能是發生在他們生命的晚期或他們身上具有抗體,而使他們沒有因感染而死亡。至於圖坦卡門,他身上有上述的多重缺陷,一次摔倒造成的骨折在感染瘧疾時可是相當棘手的,可能威脅到生命。在墓中找到可能作為醫藥用的種子、水果、葉片支持了這項診斷。

結語

本次檢驗結果,依據目視與放射線雖然檢驗出不少疾病和傷殘,但都沒有發現男性乳房發育症(gynecomastia)、顱縫早壁(craniosynostoses)、安特利─比克斯勒症候群(Antley-Bixler syndrome)、細胞色素P450氧化還原酶(cytochrome P450 oxidoreductase)缺乏、馬凡氏症候群(Marfan syndrome)等相關疾病。(見文末附表)

因此,阿馬納時期的特殊人物藝術呈現方式大概是由於阿肯那頓宗教改革所規定的,並不是阿肯那頓或圖坦卡門本人的形貌就是這樣奇特而女性化。我們要知道,埃及法老通常會將他們自己和家人以理想化的模樣呈現。一個針對藏於柏林博物館的娜芙蒂蒂半身像的放射線檢驗便顯示,在外層底下娜芙蒂蒂原始的臉孔並沒有藝術成品表現的那麼美麗。從眼皮的角度、嘴角的紋路、鼻樑都經過修飾。(見下圖)由此可見,這種怪異的風格,阿肯那頓個人的選擇是很重要的。

娜芙蒂蒂電腦斷層掃描圖。(圖片來源與相關報導:Phys Org)

附表

木乃伊檢驗結果表。(點圖放大)

完整研究報告參見JAMA,未另註明的圖和表都出自此報告。

阿肯那頓與阿馬納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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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肯那頓頭像。(圖片來源:Amarna Project)

阿肯那頓(Akhenaten)大約在西元前1353年登基。他父親Amenhotep三世的統治期間既長又繁盛,外交方面,也從先人不斷軍事征戰的政策大轉向。這段前間一系列盛大的慶典在底比斯(現盧克索)舉行,底比斯不僅是當時埃及宗教的首都,也是國神阿蒙─拉的家。新法老被加冕,成為Amenhotep(意為「阿蒙是滿意的」)四世,以新法老之名建造的神廟和裝潢計畫即刻啟動。他在位早期的藝術品風格還跟前人類似,但就在一、兩年後,他便開始以非常不一樣的風格為阿頓(Aten)或神聖太陽光盤(sun-disk)在卡奈克建造神廟,並因為阿頓,將自己的名字改為阿肯那頓(譯註:意為「阿頓的有效精神」[Effective spirit of Aten])。

阿肯那頓的皇后是娜芙蒂蒂(Nefertiti),他們有六個女兒。他還有其他妻子,其中包括可能是圖坦卡門的媽媽的神秘Kiya(譯註:已經以DNA檢測確定圖坦卡門的媽媽是被稱為年輕女士[the Younger Lady]的木乃伊,但不知其名)。王室女人在這個時期的藝術中扮演非比尋常的角色,尤其娜芙蒂蒂,她常常出現在丈夫身邊。娜芙蒂蒂在阿肯那頓統治的第十二年左右從考古紀錄裡消失,有一些人認為她在阿肯那頓統末期以神秘的共治者Smenkhkare再次出現。

宗教改革 

埃及傳統上崇拜多神,祂們以人、動物或動物首人身被呈現。一些神專屬於特定地方或城鎮,其他則被廣泛接受。從早期開始,太陽神祇,例如拉,便在埃及宗教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因為太陽遙遠卻無遠佛屆的全能與法老不論在埃及內外皆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概念相符。

在新王國,太陽神祇再次變得顯赫(譯註:中王國時阿蒙神比較受重視),其中的阿頓(Aten)就是每天都可以看見,穿行天空而過的太陽光盤(sun-disk)。阿肯那頓將阿頓的地位提昇至「唯一的神」,形象是太陽光盤,並射出末端是手的光芒,手伸向王室家庭,有時候還會給予象徵生命的符號(譯註:即安卡☥)。阿肯那頓一家常常被描繪在崇拜阿頓,或只是在太陽光盤下進行日常活動。王與神之間的緊密關係藉由藝術和文字一再強調。法老與神建立起連結,不過一般大眾崇敬的對象似乎專注於阿肯那頓和王室家庭,而非阿頓本身。

阿肯那頓的宗教應該不算嚴格說起來的「一神教」,儘管只有阿頓被實際的崇拜和提供神廟,其他諸神依然存在,並在銘文中被提及,主要是其他太陽神祇和一些抽象概念的人格化。即使是阿頓的名字──跟法老一樣寫成王名圖章的形式──也是由以其他神的辭彙來描述阿頓的神學陳述所組成。然而,大多數傳統的神祇並沒有受到包容,工匠們被派往埃及各地的神廟去鑿除他們所見那些神祇的圖像和名字 。

在阿肯納頓統治期間,一些以阿頓為對象的詩歌被創作出來,讓我們得以一窺James Allen(譯註:美國埃及學家,現任教於美國布朗大學)所形容的阿肯那頓宗教的「自然哲學」。為了讚揚太陽的全能,大自然的奧秘被述說:太陽升起時所有的生物歡騰,而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只在夜裡沒有太陽時出沒。

阿肯那頓與娜芙蒂蒂在阿頓底下與女兒嬉戲。這時期的藝術相較之下注重日常活動。

阿頓的地平線 

阿肯那頓決定,阿頓的供奉需要一個尚未被傳統神祇崇拜汙染的地點,於是在中埃及選取一個地點作為新都,命名為Akhetaten,「阿頓的地平線」(Horizon of the Aten)。那裡是一個三面被峭壁包圍的沙漠,西側則是尼羅河,今日被稱為阿馬納(el-Amarna)。法老在城市周圍的峭壁上留下一系列的紀念銘文,闡述他搬遷的理由,以及描繪他對這個城市的建造計畫,並列出一串的建築物。

城市東邊有一條通往沙漠的山谷,法老開始在那裡為王室家庭鑿墓。在接近河流的平原地,雄偉的阿頓神廟群被建造,採上空開放式,以接受天空與陽光,這可能是受到早期祭祀太陽神拉的神廟的設計所影響。其他重要的宗教場所則座落在沙漠平原邊緣。這座城市裡還有至少四座王宮,形式各異,附加所有維持王家、宮廷和神廟所需的行政設施、儲藏間和工作室。

Akhetaten有時候被形容像是某種烏托邦計畫,然而,儘管城市的神廟與王宮區清楚經過規劃,並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阿肯那頓對民生規劃有興趣,而且居住區呈現自然發展的樣式。有錢人似乎以高牆圍起一塊地,並在裡面建造寬敞的房子和附屬建物,而那些跟隨宮庭而來的人,房屋和棚舍就擠在這些圍牆之間。這個城市大致比起其他當時的市中心較為不壅擠,但那只是因為它被居住的時間很短,填充的過程仍處於嬰兒期。阿馬納是少數我們有可觀數量的考古資訊可以知道古埃及人確實如何生活的地方之一。

阿馬納遺跡。

後續 

阿肯那頓死於他在位的第十七年,而他的改革在這之後並沒有維持很長的時間。關於他的共治者Smenkhkare我們一無所知,他在阿肯那頓死後顯然沒有維持權力太久。王位傳到一個小孩──圖坦卡門(原名圖坦卡頓。譯註:原名意思是「阿頓的形象」,之後改成「阿蒙的形象」)身上,他可能是阿肯那頓和Kiya的小孩。攝政代表這個孩子管理國家,很快就放棄了Akhetaten和阿頓崇拜,回歸到埃及的傳統神祇和信仰中心。神廟和對諸神的信仰恢復,人們也離開他們的房子,回到舊首都底比斯和孟菲斯。

隨著時間推移,恢復傳統信仰的行動轉變成對與阿肯那頓所有有關物品的全面抹消:他的圖像和名字被從建築上移除,他的神廟被拆除,石塊被再利用於其他正統王室建築計畫的地基。Akhetaten漸漸瓦解,埋沒於沙漠之中,阿肯那頓和直接繼承人的名字被官方的王表刻意忽略,以至於他們在考古發掘出Akhetaten之前都沒有人知道,而圖坦卡門墓的發現則使這些失落的法老一變成為古埃及最有名的統治者。

節譯自:http://www.bbc.co.uk/history/ancient/egyptians/akhenaten_01.shtml

2011/2/17最後更新,作者Kate Spence現為英國劍橋大學教授。未另外標明來源之圖片為原文配圖)

延伸參考:對阿馬納的考古挖掘和研究仍持續中,目前成果呈現在Amarna Project 網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