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故事:法老與魔法師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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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stcar Papyrus現藏於柏林埃及博物館,以它的發現者英國冒險家Henry Westcar命名。這份文件並不完整,也沒有留下發現時的紀錄,不過可以讀到幾位王子分別向古夫(第四王朝法老,吉薩大金字塔的主人)講述/展示,總共五個跟魔法有關的故事。但學者根據語法研究,認為這份文件寫於中王國時代,應該是一份託古之作。

很不幸的,文件的前段已毀損,所以我們看得到的第一個故事也只剩古夫法老聽完的回應:他下令獻祭給佐賽爾(Djoser)法老和他的祭司,祭品也藉法老之言全都寫了一遍。這位祭司之名沒有保存下來,但提及這位祭司的智慧(𓂋𓐍𓏜,rx)。從其他文獻可知,佐賽爾的宮廷中的確有位以聰明才智聞名的祭司,他名叫印和闐(延伸閱讀:〈古埃及的印和闐──從建築師到醫神〉)。至於消失的故事中,是不是印和闐展現什麼過人智慧,還是創造什麼奇蹟,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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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故事雖然也坑坑巴巴,不過還能讀出一些情節。由日後也登基成為法老的卡夫拉(Khafra)王子講述,發生在奈布卡(Nebka)法老時:

有一天,法老前往普塔(Path,造物神/工匠守護神)神廟舉行祭祀。接下來的文字因破損而斷斷續續,不過祭司烏班納(Ubainer)應該也在神廟陪伴法老,而祭司的妻子派人送了一籃衣服給他,最後烏班納跟著女傭回家。

接下來故事跳轉到幾天後。

一個普通人對烏班納之妻說:「烏班納的花園不是有個亭子嗎?讓我們在那共度時光吧!」

於是妻子傳令給負責花園的管家,說:「把花園裡的亭子整理好。」

然後她一整天都在帳篷裡喝酒,和那個普通人。直到晚上普通人才出來,還跑進水池去。

接下來女傭和管家輪流出場,實際的事情經過不明,但烏班納很快就知道出什麼事,並派管家去調查那個普通人。隔天一早,祭司得到情資回報,請管家替他準備些物品,清單不明,但提到的材質有黑檀木(ebony)、銀金礦(electrum,一種主要成分是金和銀的天然合金)。

最後烏班納唸完咒語,將一隻蠟製鱷魚交給管家,叮嚀說:「只要普通人再敢跑來我的水池,把我給你的鱷魚丟進水裡,牠就會去追他。」管家聽完,帶著蠟製鱷魚離開。

之後,妻子又傳令給管家,說:「把花園裡的亭子整理好,因為我要過去。」於是亭子依她所言整理好,還備了所有該有的好東西。她和普通人在裡面渡過快樂的一天。

到了晚上普通人才離開亭子,一切就跟之前一樣。管家見狀,在普通人入水後把蠟製鱷魚投入池水中。鱷魚入水立刻膨脹成7腕尺(cubits,1腕尺約45公分,但也因時代而異)長,並捉住了普通人。

Kom Ombo鱷魚博物館的鱷魚木乃伊群

這時,烏班納剛好有工作,要陪在奈布卡法老身邊七天。七天後,烏班納在工作完成後,跪在法老面前,希望帶法老一觀他閉關期間發生的奇蹟!

他們來到水池邊,祭司施法召喚他的鱷魚,並命令牠把捉到的普通人帶上來。鱷魚就真的帶著犯人出現。

但法老似乎不相信祭司的神力,說:「也許牠就是一隻真的鱷魚啊!」

於是烏班納彎腰,撿起鱷魚。瞬間,牠在祭司手上又恢復成蠟像。接著,祭司開始訴說這個普通人一直以來在他家和他妻子所做之事。

聽完後,法老對鱷魚說:「拿走屬於你的東西吧!」

鱷魚隨即轉身回到池水中。牠和被牠帶走的普通人不知所蹤,再也沒人見到過。

法老也下令,將烏班納出軌的妻子帶到宅邸北邊的一片空地,處以火刑,並棄屍河中。

故事到此結束,聽完的古夫法老照樣命人獻祭給奈布卡法老,以及烏班納祭司。

*以上參考Blackman(1988)英譯改寫

黑白印和闐──1932年的《神鬼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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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電影《神鬼傳奇》,相信大部分的人腦中首先出現的應該是1999年,由布蘭登·費雪和瑞秋·懷茲主演的版本。這部片的成功,不僅又出了兩部續集,在2017又由湯姆‧克魯斯主演了新版。

不過,讓擁有強大力量的木乃伊復活的情節,並非近代人的創意,早在1932年環球影業就上映了同樣名為The Mummy的黑白電影(該片似乎沒有官方中文片名,就還是稱之為《神鬼傳奇》吧)。

1932年電影海報

這部片於圖坦卡門出土的十年後上映,反映當時的埃及熱。另外,從當年的海報設計可以看出,這部片主打的是演員Karloff。本名William Henry Pratt (1887–1969)以藝名Boris Karloff走跳,在《神鬼傳奇》前便以《科學怪人》(Frankenstein,1931)中的科學怪人樹立起恐怖偶像(horror icon)的地位。隔年的《神鬼傳奇》雖然沒有正式的續集,卻啟發了不少類似主題的電影。這部片中還有幾位演員先前也都出演過《科學怪人》、《德古拉》等恐怖片,這樣的選角清楚顯示這部電影的企圖。

時隔超過一甲子,1932年和1999年的兩部電影劇情上雖然不盡相同,卻有不少致敬、挪用之處。以下希望大家不會介意練習人劇透一部將近一個世紀前的電影劇情。

Karloff的印和闐

這部電影被歸類為恐怖片,但片頭響起〈天鵝湖〉作為配樂,就不禁令人嘴角失守。隨著配樂出現在螢幕上的文字,介紹傳說中伊西斯(Isis)用以復活歐西里斯(Osiris)的咒語,也就是本片中虛構用來復活木乃伊的「托特卷軸」(Scroll of Thoth),相當於1999版的「死者之書」(但實際上的死者之書是幫助死者通過審判的指南和咒語)。

也許是故意,故事的起始點是1921年──圖坦卡門出土的前一年。大英博物館的團隊找到了被活埋的木乃伊,以及寫有詛咒不該開啟的箱子。這具木乃伊的名字,當然就是大家熟悉的「印和闐」。

延伸閱讀:〈古埃及的印和闐──從建築師到醫神

一位研究助理出於好奇,在建檔資料的時候開啟了箱子,並在抄錄文字時無意間念出了咒語。於是,木乃伊復活了,開箱的人也發瘋了,回英國後不久就癲狂而死。

1932年電影海報。復活的木乃伊與被嚇瘋的助理。

之後時序跳到了10年後,也就是電影上映的那一年。一個謎樣的人物指引考古團隊找到了一處完整的公主墓,她的名字則是安蘇納姆(Anck-su-namun)。

這位謎樣的人物正是化名於當代生活了10年的印和闐,為了復活愛人,指引考古團隊讓公主的木乃伊得以出土。然而,當他誦唸復活自己的「托特卷軸」時,公主卻沒有醒過來。

飾演公主的Zita Johann

原來公主已經轉世,成為一名貴族小姐(有一半埃及血統)海倫。在印和闐念咒時,原本在派對上的海倫就像《睡美人》到了詛咒指定的年紀,恍恍惚惚地被咒語召喚走,只不過不是去找紡紗機,而是來到唸咒之人所在的埃及博物館。當時博物館已經關門,海倫不得其門而入昏厥於門口,並被男主角法蘭克(Frank Whemple),也就是找到公主墓的年輕考古學家救走。

接下來,有愛情的萌芽,也有印和闐的千方百計與魔法詛咒。雖然沒有新版那麼多武打動作,整體劇情平順推進,卻也造就不少經典場面為1999版所仿效。

印和闐準備要進行儀式,讓公主和他一樣永生

在最後的劇情高潮,印和闐終於突破眾人的護衛,將轉世的公主引至儀式場地。首先恢復了她的前世記憶,再來還要讓她變得和自己一樣長生不死,但這需要先將人經過泡鹼(natron)浴,脫水製成木乃伊(這個近代新版都沒有採用的設定大概是本「恐怖片」最驚悚的地方吧),再以「托特卷軸」復活。

此電影宇宙中,沒有「反」托特卷軸這類的咒語可以奪走印和闐的力量。雖然如此,老電影還是不免要老哽的讓「王子」(法蘭克)來拯救公主,不過在這個女權才剛剛起步的年代,最終的結局倒是滿值得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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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前世以公主之身兼女祭司之職,卻與祭司印和闐相戀但又早逝的安蘇納姆,本已放棄掙扎,要任印和闐宰割。這時受印和闐詛咒,幸因護身符而只有昏厥沒有死去的法蘭克終於趕到。聽到法蘭克的呼喚,海倫想起她現世的愛人,不想再次年紀輕輕就死去,於是恢復求生的意志。她從石床上一躍而起,跪到伊西斯神像前用現代的語言陳訴自己雖然忘了古老的咒語,但懇求女神的幫助。

果然只要誠心,跟神溝通沒有語言的問題。就在印和闐因外人(法蘭克和同伴)闖入而分神時,海倫也許是記憶起或女神再次傳授給她咒語,於是唸了起來。只見雕像隨著唸咒聲緩緩舉起拿著「安卡」(象徵生命)的右手,接著電光一閃,桌上的托特卷軸著火,印和闐皮肉褪去化為白骨。海倫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了自己,而「王子」唯一的功能是用聲音將海倫拉回現代。

另類的致敬
1999版《神鬼傳奇》和續集都出現一個像「鸛(stork)」,卻讓唸咒人卡關的符號。埃及鳥類符號眾多,但女主角一聽就知道唸作Amenophis,讓施咒順利完成。這個符號沒有被拍出來,顯然是一個不存在的符號,因為埃及文中沒有單一符號的讀音這麼複雜。Amenophis其實是希臘化的Amenhotep。1932年的安蘇納姆被設定為第十八王朝法老Amenophis the Magnificent,即Amenhotep三世之女,所以這位公主是異端法老阿肯那頓的姊妹呢!
新版雖然沿用了印和闐、安蘇納姆等人名,但身分關係都重新設定,卻又用另類的方式運用了Amenophis這麼名字。
參考資料

https://www.freegreatmovies.com/Free-Movie/The-Mummy/341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Mummy_(1932_film)

古埃及的印和闐──從建築師到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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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要介紹的是古埃及,更確切的說,是古王國時代的印和闐。這個名字在現代也許是因為電影而廣為人知,但在古埃及,他不僅是一個真實的人物,而且還是極少數以一介平民,最後被奉為神膜拜的凡人。

印和闐坐像(大都會博物館 26.7.852a, b)

上圖是托勒密時代(332–30 B.C.) 的一尊印和闐雕像。他的造型幾乎總是類似這樣的光頭/超短髮或戴帽子,坐姿並手握莎草紙捲。這尊特別精緻的銅質雕像,不僅人物和座椅分開製作,臉部的容貌還特別用不同的金屬勾勒。

不過印和闐到底是誰?為什麼死後數千年還如此被後人重視和膜拜?

古王國的印和闐

這位生活在第三王朝(約西元前27世紀),比三大金字塔還要早期的人物,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到目前為止,我們也還沒有找到(或辨識出)他的墳墓。那他只是一個傳說人物嗎?這倒也不是,一些銘文證實他是一個活生生存在過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階梯金字塔中發現的法老左賽爾(Djoser,又名Netjerikhet)雕像基座(JE 49889 A,B)。正面的銘文除了法老的名諱,還罕見的出現了其他人的名字,這個人正是印和闐(下圖紅框處,由右至左轉寫為ỉỉ-m-ḥtp,一般英譯成Imhotep),其名意為「在和平中走來的人」(the one who comes in peace)。

名字上方是印和闐的一串抬頭*,顯示他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沒有點出任何實際的豐功偉業,而現在一般認為印和闐是階梯金字塔的建築師。在金字塔出現前,古埃及帝王和貴族葬在馬斯塔巴墓(mastaba,為阿拉伯語的石板凳,因為其形狀而得名),左賽爾階梯金字塔是將墓葬向上層層加高的初次嘗試,開創了全新的墓葬形式,也是真金字塔(real pyramid)的前身。身為唯一在墓主法老的雕像上留名之人,把印和闐視為左賽爾階梯金字塔的建築師,雖然只是推論,但也還算合理。

*關於印和闐的抬頭,有不同的翻譯詮釋,根據Kemp(2018)為下埃及王璽持有人(seal-bearer of the King of Lower Egypt)、國王底下第一人(first one under the king)、王宮管理員(administrator of the Great Mansion)、王子(prince)、首席預言家(chief of the seers)。
死後的神格化

印和闐的名字也出現在下一位短暫繼任的法老墓中,另一個未完成的階梯金字塔。顯然他是個相當長壽的人,活得比他所服侍的君王還長(左賽爾在位約30年)。無論他是否設計了階梯金字塔,可以一路平步青雲,當到法老面前的紅人,他肯定是個聰明人,後世的人的確也是這麼稱讚他。世間不乏聰明之人,但隨著時間過去,人們並沒有淡忘這位印和闐,反而開始把他當作神來功供奉,也因此留下大量類似首圖的雕像。

Oxyrhynchus Papyri是一份希臘羅馬時代語言和內容都很多元的文件資料,其中提到印和闐在第四王朝Menkaure法老時,也就是大約死後的一百年左右,即被視為主掌醫療的半神。不過,希臘羅馬時代離第四王朝已有兩千多年,此時的印和闐信仰相當興盛,因此這個說法很有可能是時人的回溯想像。

到了中王國,例如Intef法老墓中的墓中,豎琴者之歌(Harper’s Song)的部分詞句就提到了印和闐和他的教導。可見連皇室也很看重印和闐留下的知識,並且將之納為儀式的一部份。然而,還沒有將之視為神的傾向。

再到新王國,第十九王朝留存至今的Papyrus Chester Beatty IV,文中推崇「書記官」這個行業,並將印和闐列為成就斐然的大前輩之一。同樣第十九王朝的Turin Papyri中,也可以發現印和闐這時候的稱號,已經從原本古王國法老手下的要員,變成首席書記官、大祭司、智者,甚至「卜塔之子」。而卜塔(Ptah)乃孟菲斯信仰中的主神,是一位造物之神,也被奉為工匠之神。祂和獅克美(Sekhmet)有個兒子奈菲圖姆(Nefertem),職司美與療癒,而印和闐漸漸地取代祂,成為孟菲斯三聯神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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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可以發現,印和闐不僅升格了,其重要性甚至可以蓋過古老的神祈,並取而代之。並且,孟菲斯的奈菲圖姆還不是唯一的苦主。

差不多同樣在新王國晚期,雕像上的祭品公式開始出現「將任何書記官杯中之水獻給印和闐的靈魂(Ka)作為祭奠」之類的文字。被稱為「首席書記官」,印和闐實際上也慢慢變成書記官的守護神,而傳統上,這是智慧之神托特(Thoth)的位置。

到了晚期王朝時代,此時印和闐本人已經逝世超過兩千年,卻達到人生成就的高峰,完全被神格化。除了卜塔神之子的角色,他也漸漸和托特同化。托特為創造文字並職司紀錄的古老神祈,在荷魯斯復仇登基的故事中也有一席之地。荷魯斯在和賽特打鬥中受傷的眼睛,就是由托特治癒的。因此,真正古老的醫療之神,應該是托特,但在印和闐與托特連上關係後,卻附帶的吸收了這部分的功能,成為醫藥、智慧和書寫之神。

盧克索神廟的托特神

有別於托特以神力修復了荷魯斯的眼睛,他的醫療能力比較類似神農氏──據說他從植物萃取出藥物,並且能治癒闌尾炎、痛風、關節炎等病症。古代的知識和職業沒有像現在分得那麼細,聰慧如印和闐若真的會點醫術,好像也不奇怪,但至少早期的紀錄通常強調他書記官的身分。無論如何,印和闐最終在孟菲斯也有了自己專屬的祭司團隊,並且因為其亦人亦神的特性,被當作神與人之間的中介者,可以幫助大家解決生活中的難題,還有醫療問題。

到了托勒密時代,大量希臘人來到埃及,而他們出了名的喜歡把別人的神和自己類似的神畫上等號,而印和闐就被等同於希臘的醫療之神Hepius*。此舉也讓印和闐躍升為全國性的醫療之神,信仰中心甚至遠及現今埃及最南部的菲萊島(Philae)。信眾會前去供奉祭品,並求取醫療或生活上的幫助。

*希臘醫療之神Hepius,又稱Asclepius。即使沒聽過祂的名字,但祂的代表物可是在我們生活中也會看到的──那就是救護車上生命之星(Star of Life)標誌中央的蛇杖。

印和闐的信仰還發展出獨特的祭典。一段上埃及找到的雕像銘文列出6個每年以印和闐之名舉辦的慶典,而每一個都是有音樂、有舞蹈、有宴饗的盛會。

至於托特神,大家不用擔心祂,祂並沒有完全被取代,死亡之書中在陰間記錄死者功過仍是祂的專業,而希臘人則將祂等同於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荷米斯(Hermes)。

參考資料

Kemp, B.J. (2018). Ancient Egypt. Routledge. p. 158-9.

https://www.britannica.com/biography/Imhotep

http://www.bbc.co.uk/history/historic_figures/imhotep.shtml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548300

https://egyptmanchester.wordpress.com/2020/05/31/the-cult-of-imhotep-part-1/

《神鬼傳奇》(1999)中的再現與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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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熟知的主題在螢幕上以不正確的方式呈現出來時,很容易讓人感到煩躁。我認識一些醫療工作者,當一個程序以致命性錯誤的方式進行會讓他們憤怒,資工人不悅於「防火牆」(firewall)這個字被濫用,鎖匠恥笑高階訓練過的特務用錯誤的方式使用開鎖工具。這些聽來理所當然,但有時候我們都忽略了,對大眾而言,電影不過是娛樂,在急於指責錯誤的同時,我們常常忽略了正確的細節。 

讓我們來看看Stephen Sommers導演的電影《神鬼傳奇》(The Mummy,1999),並觀察電影製作人們到底弄對了什麼,以取代揭穿其不精確。電影確實有些嚴重的史實錯誤,然而電影公司Industrial Light and Magic劇組在埃及學家Stuart Tyson Smith博士的協助下,放入了一些正確到令人驚訝的細節,即使他們知道一般大眾不會知道泥紙(cartonnage)上的王名(cartouche)。為求精簡,我將揀選一些這類的例子,而非考慮整部片的所有細節。 

第一幕結束時,Arnold Vosloo飾演的印和闐(Imhotep)一角被施以「Hom Dai」詛咒,和他的祭司群一起被活生生製做成木乃伊。由於古埃及的儀禮及保密,我們並不知道真實的木乃伊製作程序,但透過木乃伊研究以及實驗考古學,我們可以知道大致的過程。在影片中,我們看到戴著豺頭面具的防腐處理者在印和闐的祭司群身上進行的應該是去腦(excerebration)以及包裹的程序。古埃及視覺藝術中可見面具在諸如「開口」(opening of the mouth)儀式中使用,實例可見於Hildesheim(德國)Roemer-Pelizaeus博物館的晚期黏土面具,抑或是Harrogate(英國)The Royal Pump Room博物館的古埃及晚期泥紙面具。印和闐身上的裹布看起來包得很道地,在軀幹有鯡魚骨(herringbone)編織紋,而外層包裹的布條以傳統8字形纏繞身體及雙腿。在這一幕中沒有出現,但當印和闐的棺槨挖掘出來時提到,「神聖的咒語被鑿掉」,而使用者「不僅在此生,連死後都遭譴責」。從印和闐棺木上除掉的咒語應該是《死者之書》(the Book of the Dead)的引文,作為面對死後挑戰的指南,會畫在棺木的裡裡外外,沒有了它,死者可能會迷失在Duat地獄。 

瑞秋懷茲(Rachel Weisz)飾演的伊薇(Evelyn ‘Evy’ Carnahan)一角在開羅古物博物館的圖書室中登場。圖書室中的書架排滿精裝書及活頁夾。那些活頁夾實際上仿製了埃及探查社群(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EES)的田野報告,每個活頁夾有不同主題,例如「藝術」、「工具」。有趣的是,這裡用的EES標誌其實是原本埃及探查基金(Egypt Exploration Fund,EEF)的標誌,只是將基金(Fund)改為社群(Society)。有鑑於電影的年代設定為1926年,用EEF標誌顯然是過時的,因為EEF已在1919年改制為EES。*這個細節就是一個小到你在螢幕上根本不會看到,但藝術組還是花時間製做並精確呈現出來的好例子。這是一個與古埃及視覺藝術文化有趣的相似之處,許多細節除了其創造者之外很難被其他人看見,純粹供神所用,而非為人。 

當主角們離開吉薩,登上船前往Hamunaptra(電影中虛構的「死者之城」),伊薇在旅程中讀著一本書,這是E. A. Wallis Budge於1885年出版《尼羅河居民》(The Dwellers on The Nile)。雖然他的作品在今日不受重視,1920年代的埃及學者閱讀 Budge 的作品是恰當的。藝術組大可用任何一本書,但還是選用了歷史正確、角色可能閱讀的書,即使只有非常少數的人懂箇中含意。 

當鏡頭由上而下拍攝一個雕刻了混亂之神賽特(Seth)的方尖碑,並帶到印和闐引領一群鼓譟的「奴隸」時,這裡用了一個絕佳的象徵手法。如同Campbell在《神鬼傳奇》(2017)的評論中提及,雖然賽特是邪惡之神的首選,卻鮮少出現在螢光幕上。有鑑於這部電影投入多少研究在其他方面,這應該是給反派角色的一個刻意也適當的背景,因為他將犯下另一起暴行。 

《神鬼傳奇》(1999)與《神鬼傳奇II》(2001)中還有更多精確且有趣的埃及學相關細節。看兩部電影只看背景,努力想出他們參考的依據也可以是件有趣的事。一些道具和場景的原型,特別是古埃及文本,也是既驚喜又費解! 

(本文作者為Matt Szafran,原載於Egypt at the Manchester Museum,經版主同意由練習人翻譯)

*補充小知識: 

埃及探查基金(Egypt Exploration Fund,EEF)於1882由Amelia Edwards創建,目的在於鑽研、分析考古挖掘結果,並將成果資訊出版。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組織在1919年更名為埃及探查社群(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EES),並持續出版期刊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JEA)至今,是埃及學界一重要刊物。現在是一個英國官方登記有案的非營利組織,總部設於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