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傳奇》(1999)中的再現與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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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熟知的主題在螢幕上以不正確的方式呈現出來時,很容易讓人感到煩躁。我認識一些醫療工作者,當一個程序以致命性錯誤的方式進行會讓他們憤怒,資工人不悅於「防火牆」(firewall)這個字被濫用,鎖匠恥笑高階訓練過的特務用錯誤的方式使用開鎖工具。這些聽來理所當然,但有時候我們都忽略了,對大眾而言,電影不過是娛樂,在急於指責錯誤的同時,我們常常忽略了正確的細節。 

讓我們來看看Stephen Sommers導演的電影《神鬼傳奇》(The Mummy,1999),並觀察電影製作人們到底弄對了什麼,以取代揭穿其不精確。電影確實有些嚴重的史實錯誤,然而電影公司Industrial Light and Magic劇組在埃及學家Stuart Tyson Smith博士的協助下,放入了一些正確到令人驚訝的細節,即使他們知道一般大眾不會知道泥紙(cartonnage)上的王名(cartouche)。為求精簡,我將揀選一些這類的例子,而非考慮整部片的所有細節。 

第一幕結束時,Arnold Vosloo飾演的印和闐(Imhotep)一角被施以「Hom Dai」詛咒,和他的祭司群一起被活生生製做成木乃伊。由於古埃及的儀禮及保密,我們並不知道真實的木乃伊製作程序,但透過木乃伊研究以及實驗考古學,我們可以知道大致的過程。在影片中,我們看到戴著豺頭面具的防腐處理者在印和闐的祭司群身上進行的應該是去腦(excerebration)以及包裹的程序。古埃及視覺藝術中可見面具在諸如「開口」(opening of the mouth)儀式中使用,實例可見於Hildesheim(德國)Roemer-Pelizaeus博物館的晚期黏土面具,抑或是Harrogate(英國)The Royal Pump Room博物館的古埃及晚期泥紙面具。印和闐身上的裹布看起來包得很道地,在軀幹有鯡魚骨(herringbone)編織紋,而外層包裹的布條以傳統8字形纏繞身體及雙腿。在這一幕中沒有出現,但當印和闐的棺槨挖掘出來時提到,「神聖的咒語被鑿掉」,而使用者「不僅在此生,連死後都遭譴責」。從印和闐棺木上除掉的咒語應該是《死者之書》(the Book of the Dead)的引文,作為面對死後挑戰的指南,會畫在棺木的裡裡外外,沒有了它,死者可能會迷失在Duat地獄。 

瑞秋懷茲(Rachel Weisz)飾演的伊薇(Evelyn ‘Evy’ Carnahan)一角在開羅古物博物館的圖書室中登場。圖書室中的書架排滿精裝書及活頁夾。那些活頁夾實際上仿製了埃及探查社群(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EES)的田野報告,每個活頁夾有不同主題,例如「藝術」、「工具」。有趣的是,這裡用的EES標誌其實是原本埃及探查基金(Egypt Exploration Fund,EEF)的標誌,只是將基金(Fund)改為社群(Society)。有鑑於電影的年代設定為1926年,用EEF標誌顯然是過時的,因為EEF已在1919年改制為EES。*這個細節就是一個小到你在螢幕上根本不會看到,但藝術組還是花時間製做並精確呈現出來的好例子。這是一個與古埃及視覺藝術文化有趣的相似之處,許多細節除了其創造者之外很難被其他人看見,純粹供神所用,而非為人。 

當主角們離開吉薩,登上船前往Hamunaptra(電影中虛構的「死者之城」),伊薇在旅程中讀著一本書,這是E. A. Wallis Budge於1885年出版《尼羅河居民》(The Dwellers on The Nile)。雖然他的作品在今日不受重視,1920年代的埃及學者閱讀 Budge 的作品是恰當的。藝術組大可用任何一本書,但還是選用了歷史正確、角色可能閱讀的書,即使只有非常少數的人懂箇中含意。 

當鏡頭由上而下拍攝一個雕刻了混亂之神賽特(Seth)的方尖碑,並帶到印和闐引領一群鼓譟的「奴隸」時,這裡用了一個絕佳的象徵手法。如同Campbell在《神鬼傳奇》(2017)的評論中提及,雖然賽特是邪惡之神的首選,卻鮮少出現在螢光幕上。有鑑於這部電影投入多少研究在其他方面,這應該是給反派角色的一個刻意也適當的背景,因為他將犯下另一起暴行。 

《神鬼傳奇》(1999)與《神鬼傳奇II》(2001)中還有更多精確且有趣的埃及學相關細節。看兩部電影只看背景,努力想出他們參考的依據也可以是件有趣的事。一些道具和場景的原型,特別是古埃及文本,也是既驚喜又費解! 

(本文作者為Matt Szafran,原載於Egypt at the Manchester Museum,經版主同意由練習人翻譯)

*補充小知識: 

埃及探查基金(Egypt Exploration Fund,EEF)於1882由Amelia Edwards創建,目的在於鑽研、分析考古挖掘結果,並將成果資訊出版。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組織在1919年更名為埃及探查社群(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EES),並持續出版期刊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JEA)至今,是埃及學界一重要刊物。現在是一個英國官方登記有案的非營利組織,總部設於倫敦。 

《圖解古埃及神祇》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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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感謝「楓書坊」贈書

遙遠的古老文明,有時候很難單靠文字來想像,有圖片的搭配讓想像多了些依據。

楓書坊出版的這本《圖解古埃及神祇》翻譯自日本作家松本彌的作品《古代エジプトの神々》。首先精簡的介紹古埃及的歷史發展,以及三大主要神話系統(亦可參考:古埃及主要神話體系簡介)。之後進入正題,分別敘述精選的五十個古埃及神祇。

沒錯,埃及眾神就是多到精選了還有半百!大家較熟悉的己的大神,例如歐西里斯、伊西斯、荷魯斯,這些當然都包含其中,其他在埃及文化中也都具有相當的重要性,值得認識。

大家有想過為什麼負責製作木乃伊並守護墓穴的「阿努比斯」會是人身狼頭?

讀過這本書就會知道,古埃及人時常將具有危險性的動物視為崇拜對象,以期能夠獲得庇護。例如為了防止身分地位不凡的人物遺體遭到胡狼摧殘,他們將胡狼破壞墳墓、損毀遺體等危險的一面,轉化為守護墳墓、木乃伊的崇拜,創造出「阿努比斯」。

那電影、動畫中常出現的「荷魯斯之眼」又是什麼呢?

在荷魯斯與賽特爭奪王位的神話當中,荷魯斯的左眼受到重創,由托特協助治療,而得以恢復原貌,荷魯斯之眼因此和月亮盈虧產生關係。人們也將「荷魯斯完整的眼睛」視為祈求「事物完美」的護身符。埃及人為了驅邪避凶和預防眼疾,也學會將含銅的孔雀石磨成粉末,拿來作為眼影使用,而荷魯斯之眼的圖案,也是以塗有眼影的人眼與老鷹眼睛的形狀組合而成。

以下想說說這本書的一些優點:

  1. 如前所述,有大量的圖片輔助說明
  2. 同時提供常見通用英文名稱以及埃及文名稱
    • 能認識人家的本名當然是最好的
    • 還可以避免誤解:一般大眾讀物頂多在譯為中文時附註通用的英文名稱,但有時會有些小問題,因為英文拼法並非完全固定,例如阿蒙神,本書選用Amen,但也有拚做Amon或Amun。另外,有時通用名稱和古埃及原名差很大,例如阿努比斯譯自英文Anubis,但埃及文以拉丁字母轉寫(transliteration)拚為inpw,兩者兼具可以有更好的了解
  3. 提供參照頁碼,方便查找
    • 埃及眾神並非完全獨立,而是會有交互關係。但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想從頭到尾看完整本書,或突然想查詢其中一個神,卻不認識文中提到的其他神,有了參照頁碼就可以迅速翻去做延伸閱讀
  4. 相關知識補充
    • 除了神祇介紹,書中還穿插了一些補充資訊,可以更多方面的認識古埃及

這麼多的內容濃縮在一百多頁之中,能提供的資訊量當然有限,不過卻相當適合作為入門工具書。

書籍資訊

書名:《圖解古埃及神祇》
作者: 松本彌
譯者: 趙鴻龍
出版社:楓樹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8/11/01
ISBN:9789869669498
叢書系列:圖解雜學系列
規格:平裝 / 131頁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全彩印刷 / 初版
出版地:台灣

木乃伊的 DNA(下):古今埃及人的不變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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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續上篇:木乃伊的DNA(上):以遺傳學破解神秘古埃及

第一批古埃及基因組

終於,我們迎來第一個清晰可靠的埃及木乃伊 DNA 研究 [1]。材料全都來自開羅南方,位於法尤姆(Faiyum)綠洲附近的 Abusir el-Meleq。此地歷史悠久,至少 4200 年前就有人居,不但是人口聚集地與宗教中心,還是人來人往的貿易據點,後來又屢屢受到外來文化,例如希臘與羅馬的影響。

2013年在Abusir el-Meleq(或作Abusir el-Malek)發掘到的希臘羅馬時期木棺殘骸。(圖片來源:World Monuments Fund

用於分析的木乃伊,是上個世紀初蒐集的。研究團隊一共測試了 151 個,最早處於新王國,最晚屬於羅馬時期,年代延續 1300 年之久的木乃伊。論文將其分為 3 個階段:前托勒密(包括新王國、第三中間期、晚期王朝)、托勒密、羅馬時期。[2]

距今幾千年的木乃伊中,DNA 仍然存在嗎?由於材料豐富,木乃伊的取樣被分為 3 種:骨頭、牙齒、軟組織,比較不同形式間的樣本是否有異。結果它們都內含 DNA,不過骨頭與牙齒中的含量,大約是軟組織 10 倍之多,意謂若要研究木乃伊 DNA,骨頭與牙齒是比軟組織更好的材料。

研究古代 DNA 時,除了保存以外,另一常見問題是汙染,這也是之前的木乃伊 DNA 研究無法服眾的疑點。151 個木乃伊中,有 90 個通過設定的高保存、低汙染標準,能拼湊出完整的粒線體 DNA,將近 60% 成功率可謂相當不錯。

然而,細胞核 DNA 是另一回事。一個細胞常常有數百個粒線體,卻只有一個細胞核,細胞核 DNA 的含量,本來就要比粒線體更低很多。90 個成功獲得粒線體 DNA 的樣本中,看似較有希望的 40 個被用於進一步實驗,最終只剩下 3 個通過嚴苛的篩選,成功重建部分的基因組,其中 2 位屬於前托勒密時期,1 位生活在羅馬統治的年代。

期待這麼久,史上第一批古埃及人的基因組終於問世了!大費周章取得的木乃伊 DNA,究竟能揭露多少神秘古埃及的秘密?

1300 年不變的族群延續性

粒線體是母系遺傳,子女只會由母親繼承,根據其 DNA 變異能定義出單倍群(haplogroup)與單倍型(haplotype),藉此追溯一個人的祖先源流。

比較古埃及 3 個時期,和現代的埃及與衣索比亞,族群中粒線體單倍群的組成比例,結果是古埃及 3 個時期間彼此類似,卻和現代埃及族群有些不同,主要差異在於現代埃及族群中,擁有更多源自撒哈拉以南(sub-Sahara)的單倍群,約占 20%。

論文還估計了有效族群量(effective population size)意思是在一個理論上的遺傳族群中,具備繁殖能力的個體總數,因此估計的有效族群量,勢必要比實際的人口更少。根據粒線體 DNA,估計結果介於 4.8 到 31 萬人之間;而文獻記載在托勒密時期的早期,法尤姆一帶居住著 8.5 到 9.5 萬人。儘管估計的誤差非常大,不過畢竟是個開始,未來更多類似的研究,將能相互參照歷史與遺傳學的數據,使我們更深入掌握古代的人口多寡。

羅馬時期結束後,融入埃及的南方血統

古埃及 3 個時期跨越的年代長達 1300 年,比較粒線體 DNA卻指出,不同年代的遺傳組成變化極低,而基因組也得到一致的結論。將古代與現代基因組擺在一起進行 PCA(主成分分析,全名 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結果是 3 位古埃及人彼此最為接近,意謂遺傳上有延續性;然而,現代埃及人卻較為接近其他非洲族群。

儘管屢受外來文化影響,但由已知資訊推論,古埃及一直到羅馬時期時,撒哈拉以南的血脈(也就是外貌看起來膚色較深的「黑人」)只占很小的比例,如今埃及族群約 20% 的撒哈拉以南祖源(sub-Saharan ancestry),是羅馬時期結束後才融入的。

不過論文的研究對象,僅限於 Abusir el-Meleq 一處,未必能代表其他地區,這份缺憾仍有待未來更多取樣補足。另外,即使大幅增加過撒哈拉以南祖源,埃及人在遺傳祖源上,仍大部分與中東人相似。

與古埃及血緣接近的古中東人

(本文提及的「中東 (Middle East)」地理範圍,只涵蓋一般概念下的亞洲部分,不包括非洲的埃及)

有哪個族群,與古埃及人血脈相似嗎?

ADMIXTURE 這種分析方法,能根據選定樣本間的變異,將其拆解為特定的組成比例,比較之間的異同。比方說共有 10 個樣本,設定拆解為 3 種:A、B、C,那麼就能得到樣本一、樣本二、……、樣本十,分別由多少 A、B、C 比例組成的結果,例如樣本一可視為是 20% 的 A、35% 的 B,與 45% 的 C 組合。

用這個方法可知,現代族群中已沒有任何一個,與古埃及人的遺傳組成一模一樣;但古代卻有,那就是埃及東方的鄰居--青銅時代的黎凡特人。埃及位於非洲東北,與亞洲交界,亞洲與埃及的交界處叫作黎凡特,現在是敘利亞、以色列、約旦等國家。住在這些地方的人群,早在古埃及的年代就與其有過各式各樣的接觸:技術、文化、戰爭、貿易,以及不知道程度如何的 DNA 交流。

圖中紅色即所謂的黎凡特地區。(原文配圖)

古埃及人與同年代的古中東人血緣接近,該如何解釋?人儘皆知,智人在幾萬年前「出非洲」,也許幾千年前,有群人又從中東返回埃及,建立輝煌的古埃及文明;亦有可能,某群人一直留在非洲東北部,根本從未離開非洲,後來成為「古埃及人」;也或許,埃及與中東間其實不斷保持來往,在遺傳上從未明顯區隔。[3][4][5][6][7][8]

延伸閱讀:人類離開非洲的遷徙,都記錄在基因組

重現神秘古埃及遺傳史,現在才剛開始!

只憑現有的線索,無法作出「埃及人來自中東」的結論,也不足以揭露複雜的埃及遺傳史。

一來,如前述,目前取樣只限一地,代表性不足。二來,古埃及歷史的開始,比這回最老的樣本還要更早 2000 多年,沒有更早以前的資訊。三來,要完整闡明遺傳史,必需與周圍地區比較,然而埃及西方的利比亞、南方的努比亞 [9]、更南方的衣索比亞、衣索比亞東方的阿拉伯半島,目前都欠缺可供參照的古代基因組(只有衣索比亞有一個,但論文完全沒有提及 [10])。

不論如何,這次的新研究都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不但證實 DNA 真的能保存於許多木乃伊中,也讓古埃及遺傳史的研究,踏出扎實的一大步。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編輯(轉載自基因線上

木乃伊的DNA(上):以遺傳學破解神秘古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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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文明非常古老,與尼羅河密不可分。大約 5000 多年前,人口向尼羅河沿岸集中,形成一系列城市與政治中心,後來由於某些仍不太清楚的因素,較上游的尼羅河谷地(上埃及)與較下游的尼羅河三角洲(下埃及),兩者統一成為一體,一般將其視為古埃及歷史的起點。

納爾邁調色盤,一般認為可能是上下埃及統一的紀錄。

大一統的古王國時期最後,上、下埃及分裂,進入多方勢力共存的第一中間期;接著再度統一,邁入中王國;然後又是分裂的第二中間期,西克索人於此時入侵。之後,埃及再度統一為新王國,知名的法老圖坦卡門、拉美西斯二世(就是雪萊名詩描述的「奧西曼德斯」)就生活在此一階段。等到新王國結束,進入第三中間期時,埃及文化的影響力逐漸衰退,還屢屢被來自東方(例如中東的亞述、波斯)、南方(努比亞)的勢力征服,晚期王朝最終亡於波斯。

而波斯的統治並沒有持續太久,來自希臘,所向無敵的亞歷山大大帝,成為埃及的新任統治者;他去世後,埃及進入希臘化的托勒密王朝,值此之際仍被視為埃及王朝,其最後的領導人克麗歐佩特拉七世,以「埃及豔后」名號流傳後世;在她之後埃及正式併入羅馬的領土,一般稱作羅馬時期;在此階段,所謂的「古埃及文化」式微。

羅馬帝國結束後,埃及由東羅馬帝國繼承;伊斯蘭興起後,埃及陸續遭到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的統治,又歷經西洋殖民與獨立建國。時至今日,埃及已經是個徹底伊斯蘭化的國家,那個有著木乃伊、法老、象形文字的古埃及文化,早已消逝多時。

曾經有位研究木乃伊的免疫學家

古埃及人,在遺傳上是什麼人?埃及歷經過多次劇烈的文化轉變,埃及族群在遺傳組成上,或許也有過不小的變化,但只靠過去的研究方式,實在是不容易回答。相較文字、文化、生活等面向,古埃及人的遺傳血統這部分,所知仍相當有限。

古代 DNA,看似很適合用於解答此一難題,事實上,史上第一個古代人類 DNA 研究,對象正是埃及木乃伊!

還會有誰?當然只有異想天開的史凡德.帕波(Svante Pääbo), 會在 30 多年前試圖抽取木乃伊的 DNA,而且竟然還讓他成功了。1985 年,那可是尚未發明 PCR,要靠養細菌增幅 DNA 的年代 [1][2]。

本行免疫學的帕波,無意間開創了一個全新的領域,之後也正式轉行;幾年後卻意識到當初結果有問題,他其實只得到現代人的 DNA,不是木乃伊的。帕波高度懷疑,埃及高熱、乾燥的環境,幾千年前的遺傳物質能否保存到今天?他沒有繼續試下去,反而轉投其他樣本;後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他成功在 2010 年發表了尼安德塔人的基因組,揚名立萬,某種程度上,也重新定義了「人類」。

史凡德‧帕波。(圖片來源:Wikipedia)

知名法老的 DNA

仍有別人嘗試。在帕波發表尼安德塔人基因組的同年,由埃及學者哈瓦斯(Zahi Hawass)領導,國家地理雜誌贊助的團隊,也宣稱從多具王室木乃伊中順利取得 DNA,重建了「圖坦卡門家族」的五代關係樹。[3][4]

古埃及歷史三千餘年的眾多法老中,圖坦卡門知名度數一數二。這位距今 3300 年左右,英年早逝的法老,墓葬發現的早,考古研究累計很多,然而古埃及王表中竟然沒有他的大名,代表他刻意受到正史忽視。種種反差營造的神秘感,使圖坦卡門家族成為優先研究的對象。

哈瓦斯由國家地理雜誌,獲得大筆金錢與資源的贊助。礙於法規限制,埃及禁止圖坦卡門般如此珍貴的樣本出國,研究團隊必需從無到有,在埃及建立全新的實驗室。國家地理雜誌是造勢宣傳的高手,這篇論文發表後,不意外的大出風頭,卻也引來學界批判。

許多專精古代 DNA 的專家質疑,此研究得到的「木乃伊 DNA」其實不是真正的古埃及 DNA,而是現代人的汙染。隨著之後埃及的政治動盪,經費斷炊,這些疑惑,似乎一時沒有解答的可能。

同一團隊在 2012 年又發表論文,報告以類似手法,分析距今 3100 年左右的拉美西斯三世的結果 [5]。這兩個研究皆由雖有外國專家指導,卻欠缺經驗的埃及團隊,以較易受到汙染的PCR執行實驗,得到的 DNA 是木乃伊的,或是其他活人的,實在難以確定。

嬰兒學步的古埃及遺傳史研究

定序古代 DNA 時,次世代定序(next generation sequencing,簡稱 NGS)是比 PCR 更好的策略,用此法研究木乃伊 DNA 的第一個論文在 2013 年問世 [6][7]。但是對 NGS 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得到大批資料後該怎麼分析,做出有意義的解讀,不是簡單的事。

此一定序多個 1900 到 2800 年前木乃伊的研究,看起來是有 NGS 的形,卻不得其義。它也許證實了距今幾千年的木乃伊中,的確仍有 DNA 保存至今,但除此之外,實在沒能提供太多有意義的資訊。

儘管一方面,史上第一個人類古代 DNA 研究,對象就是古埃及木乃伊;另一方面,古代 DNA 成為至今最新潮,富於開創性的當代顯學,但古埃及遺傳學的進展,卻長期停滯於草創期。之前發表的木乃伊 DNA 論文,全都話題性大於可靠性,對了解古埃及族群史,也幾乎沒有幫助。

所幸,今年新發表的論文,終於獲得一批可靠的實驗結果,替古埃及遺傳史帶來第一道曙光。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校閱(轉載自基因線上


參考文獻:
1. Pääbo, S. (1985). Molecular cloning of ancient Egyptian mummy DNA.
2. 古埃及與古代DNA(上)──一場美麗的錯誤
3. Hawass, Z., Gad, Y. Z., Ismail, S., Khairat, R., Fathalla, D., Hasan, N., … & Wasef, S. (2010). Ancestry and pathology in King Tutankhamun’s family. Jama, 303(7), 638-647.
4. 古埃及與古代DNA(中)──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真的解開了嗎?
5. Hawass, Z., Ismail, S., Selim, A., Saleem, S. N., Fathalla, D., Wasef, S., … & Gostner, P. (2012). Revisiting the harem conspiracy and death of Ramesses III: anthropological, forensic, radiological, and genetic study. BMJ, 345, e8268.
6. 古埃及與古代DNA(下)──法老與子民
7. Khairat, R., Ball, M., Chang, C. C. H., Bianucci, R., Nerlich, A. G., Trautmann, M., … & Pusch, C. M. (2013). First insights into the metagenome of Egyptian mummies using next-generation sequencing. Journal of applied genetics, 54(3), 309-325.

古埃及造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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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受到電影的影響,大家想到金字塔的建造,通常會想到一群受盡折磨的苦役奴隸(尤其猶太奴隸,可能受《舊約‧出埃及記》影響,但年代完全不對呀...可參考〈電影《出埃及記:天地王者》的幾分真假〉)。然而,根據考古證據顯示,情況顯然並非如此。

網路上搜尋發現不少人引用希羅多德,說金字塔是奴隸蓋的,以下來看看人家原本怎麼說:

在Kheopos(譯註:古夫的希臘化名字)登基後,一切都惡化。因為他先關閉了所有的神廟,並結束了那裡的獻祭,之後他下令所有的埃及人都要為他工作。

其中一群人受命從阿拉伯山(譯註:西奈半島)的採石場,從那裡拖石塊直到尼羅河。石塊用小船運過河後,另一群人接手,到稱為利比亞的山,拖到那裡。

他們以十萬人為一組工作,每組工作三個月。在這十年中,藉由人們辛苦賣力,鋪設了托運石塊的道路,這項建築的工作沒有比建造金字塔輕鬆太多。對我來說:

因為這條路長度有5個體育場(Stadion/Stade),有10臂展(orguia)寬,至於高度,它本身最高處有8臂展高,由打磨並雕刻動物的石塊築成:花了十年在這條路本身,還建造了金字塔豎立的地方、地下的房間,打造了他自己在島中的墓室,引入尼羅河水的渠道。

為了建築金字塔本身耗費了二十年的時間,它每一面各是8 plethron,是個正方形,且高也等長,打磨的石塊大部分貼合:沒有任何石塊小於30 足(pous)。

透過金字塔裡的埃及文字指出為那些工人消耗掉多少蘿蔔、洋蔥、蒜並且我清楚知道,翻譯者閱讀文字告訴我付了一千六百talantontalent的銀。(2.124-5)

以上有幾個古希臘的單位,讓我們先大概了解一下:

Pous就是希臘文的足/腳,如同英呎是foot,身體的部位常常被人用作長度單位,但又不是那麼固定,所以這些單位會因地而不同,1足大約在30公分上下。Orguia意為雙臂展開的長度,相當於6足。Stadion則是以典型體育場的長度作為單位,相當於100臂展/600足。Plethron相當於100足,大約是跑道的寬度;Plethron也可以是面積單位,算法跟中國古代一樣,1 Plethron的面積相當於(1 Plethron)平方

最後還有一個重量單位,古代地中海沿岸多地都用Talent作貴金屬重量單位換算成現今公制的重量也因地而異,約在26-31公斤之間。 

希老兄寫了這麼多,當然是要讓未能親眼一觀金字塔的讀者能夠了解這個工程之浩大,以及建築物之壯觀。這些被徵調的工人辛苦絕對不在話下,不過從頭到尾並沒有提到「奴隸」二字。古希臘也有奴隸,如果他們是奴隸希老兄大可明說,但他並沒有喔!而且如果真的是在暴君底下的奴隸,應該不可能會有輪班制度,大概做到死再換一批比較快。

其實仔細想想,不僅金字塔的建構至今成謎,其內部的設計、裝飾都令人嘆為觀止,怎們可能出自奴隸之手呢?更何況要建造的可是神的居所(依據埃及的傳統,法老就是神,死後就是與眾神為伍),怎麼可能隨便讓不專業的來。

※※※※※※

希老兄的紀錄雖然常被作為重要文獻資料,但也不是全部都能讓人信服。畢竟即使是當地人告訴他的資訊,古夫王和金字塔也已是幾千年前的事。所幸埃及的氣候保存下許多古蹟讓後世研究。

金字塔建築工的墓在1990年第一次發現,而且完全是出於意外:一個觀光客騎著馬,不小心被一塊泥磚絆倒,後來證實那是一道墓牆。墓的主人是Ptah-shepsesu夫妻,建材方面有部分是建造進字塔、神廟的廢材,也有墓室、前庭等,是屬於較高階的工匠、監督。而附近有許多更小的墓,可能就是他手下的工人。

在一系列的考古挖掘中,一個9英呎深的墓井(shaft)下,考古學家清理出一打骨骸,還有保存下來的麵包和啤酒,供給死者食用。如果只是奴隸,不可能會有這麼完善的墓,但他們沒有被製作成木乃伊,或有貴重物品陪葬,顯示社會地位和財力都不高,然而這樣樸實的墓讓他們躲過數千年來無數盜墓者的騷擾。

這些墓的形式多樣,甚至也有些裝飾,顯示工匠、工人在工作之餘還有時間為自己的後事打算。

金字塔工匠墓。

帝王、貴族不僅在世時生活的場域與平民有所不同,死後下葬也有區隔,所以發展出墓城、帝王谷等區塊。建築工人大部分來自貧困家庭,但卻葬在離金字塔不遠處,可以見得對死於工作的他們之尊敬,或至少是重視。而且他們雖然因為工作粗重而從骨骼上就可以看出傷病,例如關節炎,但也有接受治療和修養癒合的痕跡。認真負責的工作,甚至可以有升遷為工頭的機會。

除了希老兄透過翻譯得知這些工人消耗了許多蔬菜類(希老兄如此印象深刻,對他而言肯定是大的數量),另有證據指出這些工人每天吃掉農場送來的牛、羊個二十多頭。相對於一般平民以麵包和啤酒為主食,有肉類蛋白質的補充,待遇不差。

當然,以上這些當然無法證明雄偉金字塔的建造完全沒有奴隸的參與(證明沒有是很困難的),不過應該大多是有伙食、醫療等照顧的工人。

 

 

參考資料

Great Pyramid tombs unearth ‘proof’ workers were not slaves(The Guardian)

The Discovery of the Tombs of the Pyramid Builders at Giza(by Zahi Hawass)

馬的馴化,古埃及與中東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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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分類的馬屬(Equus)之下包含許多物種,馬和驢都在其中。數萬年前人類就會捕捉野馬作為食物,在人馴化馬以前,牠們主要被當成食用肉類的來源。

在歐亞草原被馴化

後來被馴化的「野馬(Equus caballus)」本來不存在於中東的低地地區。儘管安那托利亞高原與伊朗,西元前5-8世紀時曾有過野生的馬屬動物--亞洲野驢(Equus hemionus)和歐洲野驢(Equus hydruntinus)--但兩者皆於西元前4世紀消失。

馬被馴化的地點應該位於歐亞草原西部(阿爾泰山以西)的某處,然而確切年代與地點仍不太清楚。由某些遺址看來,馬也許最早在 7200 年前已為人馴化,但那些遺址不論是定年的結果,或該處的馬是否真的已經馴化完成,都無法讓人肯定。

圖中粉紅色的區域為歐亞草原帶,為歐亞遊牧民族的活動地域。(圖片來源:Türkic Archeology;作者編輯)

一些學者根據考古記錄,認為介於5000到5500年前,多處本來沒什麼馬的地方開始明顯出現馬的蹤影,或許可作為那時馬已被馴化的指標。位於今日的哈薩克北部,距今約5100到5600年前的Botai文化,出土了30萬件動物遺骸,其中高達99.9%都是馬的骨頭。

Botai出土的馬顱骨及頸椎。(圖片來源:KU

Botai 文化的居民生活與馬息息相關,他們吃馬肉,陶器裝過馬乳,也處理馬的排泄物;根據馬的牙齒判斷有些馬生前很可能還被配戴「馬銜(bit)」騎乘過。以上證據表示五千多年前的Botai文化中至少已有部分的馬屬於馴化馬。不過如上所述,馬可能更早之前已經在別的地方被馴化。

傳入中東

在中東早期遺址出土的馬很少,例如新石器時代,距今約 7700 到 9500 年,位於安那托利亞的加泰土丘(Çatal Höyük),動物遺骸中馬的比例不到1%;中東與高加索一帶,要等到距今 6000 年後馬的數目才開始增加。馬在歐亞草原被馴化後傳入中東,約4200到4400年前的美索不達米亞,阿卡德王朝(Dynasty of Akkad)的藝術作品中曾有馬相關的創作;而4100 年前左右,蘇美人最早留下描述馬的文字記錄。

相較於馬,中東和埃及人較早跟驢子結緣。馴化的驢子(Equus asinus)被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以及埃及人,從五千多年前起當成駝獸;4500到4700年前時則被訓練拖拉戰車,用於軍事用途(不過驢戰車無法衝鋒,戰力遠不如馬戰車);後來曾有人將馴化與野生驢配種,試圖培養更強壯的品系,然而之後從外地傳入的馬遠比本地的驢子更高大,也更強壯。

現存最早能確定人在騎馬,而非騎驢的畫像,距今約4000年。有意思的是,許多中東青銅時代畫作中的騎馬,騎乘姿勢看來跟騎驢一樣。假如用騎驢的方式騎馬將無法發揮騎馬該有的效率;然而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中東畫師畫慣了騎驢,所以繼續用本來的風格畫騎馬,當時實際上卻不是那樣騎馬。

泰伊皇后印章,其王名圖章兩側各有一匹馬。整體意思為「富有馬的泰伊皇后」(Queen Tiy, rich in horse)。(圖片來源:UCL

引進埃及

馬對軍事的影響極大,將馬用於作戰,馬戰車(chariot)曾是相當重要的發明。馬戰車在考古記錄中最早出現在3800到4100年前,烏拉草原屬於Sintashta-Petrovka文化的遺址,比中東稍早;但隨後的草原地區,似乎沒有繼續發展這種兵器,因此馬戰車究竟起源何處,仍有爭議。能確定的是,自從馬戰車問世以後,馬在中東與埃及有了全新的角色。

中王國結束以前,埃及沒有馬。大概3700年前希克索人(Hyksos)進入埃及時,應該曾將馬帶到埃及;然而馬是否是由希克索人引進並不清楚,因為希克索人相關遺址,例如以色列的Tel Haror,當中絕大部分馬屬動物都是驢子。值得一提的是,該遺址中出土的青銅馬銜,是全中東最早的金屬製馬銜(後來的馬銜大多是金屬製品,早期的卻是非金屬材質),那個款式的馬銜控制力更好,在幾百年後被用於馬戰車。

埃及最早馴化馬的可靠記錄,出土於努比亞的Buhen堡壘,年代是西元前1675年(距今約 3700 年),剛好是中王國即將結束,邁入第二中間期之際。等到西元前 1425 年(3400 多年前),法老圖特摩斯三世(Thutmose III)去世的時候,埃及的馬至少已有兩種品系,其中一種接近現代的阿拉伯馬,這種馬特別能適應炎熱的環境。

Kadesh戰役的拉美西斯二世,站在馬戰車上拉弓進擊。(圖片來源:Echos of Antiquity

埃及距今 3300 多年的阿馬納文書(Amarna letters)記載,巴比倫的加西特(Kassites)王朝國王時常將馬匹作為禮物贈予法老。西臺國王哈圖西里三世(Hattusili III)也曾向巴比倫索求馬匹。或許身處伊朗西方的巴比倫,得利於其地理位置,快樂地扮演馬匹貿易的轉運中心。

馬與戰士

目前留下最古早的養馬手冊,原作於西元前15世紀的西臺,記載如何飼養軍馬;而此刻,馬戰車的發展也達到巔峰。縱橫後世數千年的「騎兵(cavalry)」要等到西元前 9 世紀才在中東地區首次出現,不過很迅速地,於西元前 6 世紀時已經超越馬戰車。

這裡要解釋一下,假如能根據牙齒上的咬痕判斷馬銜留下的痕跡,那麼至少在五千多年前的Botai文化就已有人騎馬。當時的人也許會騎馬參加武裝衝突,卻不一定是騎去打仗,更可能是為了逃跑;假如狀況真是如此,並不能稱之「騎兵」,或至少不能與後世騎馬射箭、作戰時進攻的騎馬戰士混淆。

為什麼人類早已馴服馬匹能夠騎乘,卻要等到3000年前才能騎馬打仗,更早以前都要依靠馬戰車?

真實原因並不清楚。一個合理的解釋是,早期作戰威力來自弓箭,但銅石並用與青銅時代的弓都是長弓,騎在馬背上不好發射,而且當時的箭頭品質不齊。整體而言,與其騎在馬上晃來晃去,用難以出手的長弓,發射射品質不一的箭,實戰時不如駕駛相對平穩,能穩定發揮弓箭火力,還能丟標槍的馬戰車。

等到進入鐵器時代,發明尺寸變小,又能保持威力的反曲弓,加上品質更加整齊的箭頭後,馬背開弓不再是障礙,兼具機動力與致命火力的弓箭手騎兵至此誕生。人類的暴力對抗史從此進入新紀元,由數輛馬戰車配合一群步兵的戰術,落伍後被逐漸淘汰。

很久很久以後

馬,曾經扮演過人類的食物、載具、武器等等角色,不過時至今日,馬戰車和騎兵都跟埃及法老一樣,進入歷史的洪流,成為考古研究的題材。馬的歷史就和神秘古埃及一樣,仍有許多未解之謎,等待探索。

參考資料:

  1. Anthony, D. W. (2013). Horses, ancient Near East and Pharaonic Egypt. The Encyclopedia of Ancient History.
  2. Anthony, D. W., & Brown, D. R. (2011). The secondary products revolution, horse-riding, and mounted warfare. Journal of World Prehistory, 24(2-3), 131.
本文作者為寒波/練習人編輯

埃及棺槨演變簡史──Death on the Nile展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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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茨威廉博物館是劍橋大學附屬的藝術和考古博物館,在2016年2月23日到5月22日推出「Death on the Nile」特展。顧名思義,這次的展覽就是展出和「死亡」相關的物品。主要希望藉此呈現棺槨設計在四千年間的變化,以及其所反映宗教、社會變遷。

******以下翻譯自:「Death on the Nile」特展官網下的部分分頁******

展覽簡介

對許多人來說,看到「古埃及」這個詞會馬上聯想到木乃伊、金字塔、奇異的獸首神等圖像──死亡和神秘的意象。然而關於埃及人和他們的墓葬還有其他故事可說。透過這次展覽,我們將揭示古埃及棺槨的發展,以及它們製造者的技巧。還有一件事也更加清楚明瞭,埃及人對「死亡」的固執,事實上是對生命的注重,並希望確保它以完美的形式永久持續下去。

世界各地的博物館中都有古埃及的藏品,常常包括原本嵌在棺木前的木製臉龐,它們一般是埃及藝術的美麗樣本,但它們已經失去與為之製造的對象的連結。

透過檢驗完整和殘破棺木的結構,並經由文本和裝飾的研究,我們可以知曉一些影響個人選擇的實際問題和經濟因素,還有它們的喪葬習俗以及宗教信仰。我們於是可以開始重新連結這些無名的臉和委託製做它們、購買棺木的男人、女人,以及製造它們的匠人。

早期墓葬

大約在西元前4400–3200年,墓葬形式為尼羅河氾濫平原邊界沙漠中簡單的坑。死者以胚胎姿勢蜷縮側身入葬,有時候以蘆葦蓆或動物皮包裹。陶碗和陶杯伴隨其中(大概是要確保死者有食物和飲料),還有用於碾製眼彩的彩妝調色盤。

一段時間過後,埃及人開始製造特殊的容器來放置屍體,包括蘆葦籃、木棺、,或在沙、石中挖簡單的坑洞,周圍以磚塊排列,再抹上灰泥(plastered屍體時常是以蜷曲的胚胎姿勢側身下葬。近期發現的證據顯示,這個姿勢在全部時期古埃及墓葬中持續被使用,儘管在後期僅限於那些無法負擔精緻喪葬的人。 

矩形箱棺

在古王國時期(約2700-2170 BC),吉薩金字塔建造的年代,屍體下葬的方式有所改變:不再呈蜷曲的姿勢,死者伸直雙腿,他們的手臂有時候在胸前交叉,也有製作成木乃伊的早期嘗試──特別是在移出內臟並外保存這點。這些創舉從貴族成員開始,但迅速的擴散開來。

死者新的下葬姿勢導致矩形棺的發展,由木頭或石頭打造。這些通常被稱為箱棺(box coffins),並持續在中王國(約2020-1790 BC)大部分的時候被使用。

早期人形棺

在古王國(約2700-2170)時期,埃及人開始在木乃伊包裹外以糨糊(paste)塑造出死者的臉部特徵。然而,到了中王國(約2020-1790 BC)一個新特色以獨立製作面具的形式出現,經常是泥紙(cartonnage,一種層層莎草紙或亞麻布外再塗以灰泥的製作方式)或木頭再加上泥紙外層。面具蓋住臉,有時候整個頭部和肩膀,並且畫上死者特徵的風格化(stylised)圖案。同時,包裹屍身的亞麻布用量上升。

Tjay面具

白亞麻布和面具的結合,成為埃及人用來表示逝者已經準備好進入死後世界的一種方式,他們稱之為「撒」(sah)。因此,棺木本身開始被形塑像是一個木乃伊戴著面具。這些早期的人形棺被側放在一個矩形外棺之內,而人形棺的頭部面對外棺木板繪製眼睛的部位。 

Userhet內棺。棺木左側掉色部位即側放的痕跡。

裝飾人形棺

在第二十王朝(約1185-1070 BC),卡奈克(就在現代盧克索的北方)的阿蒙─拉神殿日漸大權在握。終於,大祭司宣稱自己是國王,至少在盧克索附近地區。在第二十一王朝(約1070-945 BC),神殿官員像是Nespawershefyt就非常重視在此處工作得到的地位。他們熱衷於在死後世界維持這項名譽,所以他們的官銜常常重複出現在他們闊氣裝飾過的棺木上之銘文。

在第二十二王朝(約945-735 BC),因為不明原因,這個神廟之官員和祭司的葬具似乎出現變化。他們葬在泥紙內棺中,而非木棺,而且他們的外棺非常樸素。泥紙被用作最內層棺可能是因為這種硬挺而脆弱的塑造材質無法像木頭般被輕易回收再利用。值得注意的是,Nakhtefmut的墓葬包含一組放在粗糙木箱裡的便宜製作的夏比偶(shabti figures,案:功能類似金童玉女)。當Nakhtefmut棺上的銘文提及他的各個官銜,不再重複。也許和卡奈克的緊密連結在這個時期比較不重要,取而代之,Nakhtefmut的主要重點放在羅列他的祖先。 

Nakhtefmut尼紙棺

套棺(Nested Coffins)

在第二十王朝(約1185-1070 BC),卡奈克(就在現代盧克索的北方)的阿蒙─拉神殿日漸大權在握。終於,大祭司宣稱自己是國王,至少在盧克索附近地區。在第二十一王朝(約1070-945 BC),神殿官員像是Nespawershefyt非常重視在此處工作得到的地位。他們熱衷於在死後世界維持這項名譽,所以他們的官銜常常重複出現在他們闊氣裝飾過的棺木上之銘文。

棺內,泥紙物件覆蓋或縫在纏繞木乃伊的包裹布上。這些通常至少包括一個喪葬面具,以及一個有翅膀的努特女神,她在死者胸前展開雙臂。

外族統治下的埃及

從西元前525年起,埃及漸常受到外族的控制。在西元前332年,埃及被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並伴隨著一段時間的希臘統治,稱為(從西元前305年起)托勒密時代,在克麗奧佩脫拉七世的統治下結束。西元前30年,埃及成為羅馬帝國的一部份。

這段期間大部分的時候,埃及喪俗相對維持不變,神祇的形象,例如伊西斯、歐西里斯和阿努比斯仍然出現。許多留存下來的棺材可以辨識是埃及式的。有人形和弧頂棺(qersu coffins。案:在古埃及晚期,人們又開始使用箱型棺,特色是頂部為弧形,且上面常寫有qersu[喪葬或相關意思]),但在其中,死者包裹以經裝飾的亞麻裹屍布,而不是躺在內棺裡。

在裝飾方面也有顯著的改變。賦予死者名字和頭銜的銘文不再是重點,製造出死者更加個人化的畫像變得更加重要,包含灰泥面具或肖像,繪製在裹屍布或木板上。新材質,包括諸如鉛丹(red lead)和鉛白lead white等顏料被引進。以植物為基底的深藍靛青,以及亮粉色的茜草(madder)在埃及長期被用作染劑,但現在顏色被萃取到礦物質研磨成的基底上製成調色盤上更加鮮明的色彩。

腳盒

二次木材

這次展出的許多棺木包含了一些二次木材。這些可能來自回收再利用的棺木,或將舊的棺木翻新。從新王國晚期(約1170 BC)開始,有清楚的證據指出來自老墓葬的完整棺木被重新製作、重新上色用在新墓葬中。

我們不確定這些棺木來源的早期墓葬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倒是從當時的官方紀錄知道盜墓在新王國末期相當盛行,並持續到第三中間期(約1070-715 BC)。因為木頭是昂貴的原料棺木很可能算是值得偷竊販賣的物品 

喪葬信仰

埃及人相信每個人有數個靈魂(spirits),可以在死後獨立生存。其中最為人之的是「卡」(ka)與「巴」(ba)。棺上的銘文使靈魂在他們需要重合時可以辨認其中的身體。墓中的雕像可以作為身體的替代品,為「卡」提供物理的休憩之所,以便接受供品。

歐西里斯

歐西里斯神是地下世界之王。一般相信他原本是埃及的國王,被他邪惡的兄弟賽特謀殺。他常常和妻子伊西斯一起出現,還有她的妹妹奈芙蒂斯。這兩位女神保護歐西里斯的身體,並協助他重生。她們常被描繪在棺木的頭部和腳部,有時候是帶翅膀的女性,令人想起一個神話,在故事中她們化身為鳥在歐西里斯的身體上哭泣。

伊西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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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官網為每個主題摘錄的介紹文字和圖片,原本都無圖說,且每個主題本是獨立頁面,所以有段文字重複,但還是為我們簡單介紹了埃及棺槨的簡要轉變史,提醒我們橫亙數千年,埃及人的喪俗並非一成不變,但又有部分元素一直傳承下來。雖然無緣親臨展場,有更完整了認識,希望透過以上翻譯大家能有些許收穫。

 

 

法老的鐵匕首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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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英國學者Diane Johnson(Open University)和Joyce Tyldesley(University of Manchester)檢驗在開羅南方七十公里的Gerzeh墓地找到,年代約在西元前3600至3350年間的工藝品(格爾津文化,納卡達第二期)。其中一位男士的墓中不僅有象牙罐、銅魚叉,還有由金珠、鐵珠組成的飾品,以及其他。少數的鐵製品也曾經在其他地方出土。最有名的莫過於圖坦卡門的陪葬品,其中一個金手鐲上鑲有鐵護身符,甚至還有一把鐵匕首。

Gerzeh的鐵珠

兩位英國學者用電子顯微鏡和X光電腦斷層仔細觀察Gerzeh已有五千多年歷史的古物,包含墓中的鐵珠,並認為以它的結構和化學成分,可能來自隕石。這個想法其實已經出現數十年,但之前一直都無法證實。

事實上,在東地中海地區,從新石器時代晚期到青銅器時代,一直都有零星鐵製品出土,但卻不見融鐵的證明,所以許多人推測這些鐵塊來自隕石。目前地球表面上出現的最大自然鐵塊就是在奈米比亞的霍巴隕鐵(Hoba)。由於缺乏詳細的分析,這個想法一直只是個假說。不過,現在最新的研究終於解決了這個問題。

在進入正題前,請容練習人引用故事網站上的一段話,簡單說明製造鐵器的難度:

首先,鐵是一種很容易氧化的金屬,因此大自然中的鐵都是以氧化物(如赤鐵礦)或其它化合物(如黃鐵礦)的形式存在,絕少純鐵礦。銅則是可以以純銅礦的形式存在。氧化就是生鏽,即使古人有幸找到純鐵,如果沒有鎳、鈷等元素的加入(含鎳、鈷的鐵礦多半來自隕石),即使作成鐵器也不如銅器耐久。
其次,鐵的冶煉需要比較複雜的技術。…青銅的冶煉溫度約在 1000℃。這個溫度也能用來煉鐵,但所煉得的鐵雜質很多,無法直接用來製作器物,必須經過反覆加熱鍛打的程序,才能變成質地較為緊密的鐵塊(此時,隔壁的青銅器已經金光閃閃地交貨了)。另外一種冶鐵方法可以獲得雜質較少的鐵料,但需要 1200℃ 的溫度,因此需要高溫技術的發展與之配合。──〈野蠻小邦周的工藝教室:一堂課教你學做青銅器!〉(原文連結已失效)

位於非洲南部奈米比亞的霍巴隕鐵

2016年5月發表在學術期刊《隕星學與行星科學》(Meteoritics & Planetary Science)上(古埃及研究真的可以出現在各種期刊)的研究指出:圖坦卡門的匕首含有重金屬鎳和鈷,是隕石常見的組成成分。和Gerzeh的鐵珠相比,相差約兩千年,第十八王朝的鐵製品技術進步不少。雖然古埃及鐵製品不多,以致於以往認為埃及大概到西元前七世紀才進入鐵器時代,但最新的研究卻顯示,埃及在更久以前就已經有專業的鐵匠,能夠生產足以獻給法老的工藝,甚至成為帶到死後世界的陪葬品。

圖坦卡門陪葬匕首,上為金製,下為鐵製,且幾乎沒有生鏽。原本擺放在棺木內,圖坦卡門大腿右側。

雖然在埃及,鐵不像金或銀般備受重視,不過研究者認為這些從天上而降的鐵塊,在埃及信仰中具有獨特地位,所以用來鑄造裝飾或儀式性物件。研究者也認為,如果進一步研究其他古老的鐵製品,將有機會重建金屬工藝的發展。

這個研究團隊由義大利和埃及多個單位組成,除了金屬,他們還針對文字進行探討。埃及文中被譯為「鐵」的文字,也可以泛指金屬(metal)和礦物(mineral),不過在第十九王朝(稍晚於圖坦卡門,約西元前13世紀)出現一個新詞bi3 n pt,字面意思是「來自天空的金屬」,用來泛稱鐵(all types of iron)。同一時期,卡奈克神殿有一段關於隕石的紀錄。這個字詞的出現,顯示埃及人已經知曉這些稀有鐵塊來自天上。

最後回到標題,這些鐵原料真的來自天上,可不要看到標題就下結論,以為是外星人帶來的喔!

參考資料;

http://www.ancient-origins.net/news-history-archaeology/precious-dagger-tutankhamun-found-be-meteoric-origin-006004?nopaging=1 (研究原文)

http://www.ancient-origins.net/news-history-archaeology/precious-dagger-tutankhamun-found-be-meteoric-origin-006004?nopaging=1 (整理報導與圖片來源)

相關中文報導: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60602-dailynews-Tutankhamun-tomb/

人蜥情深?──沙漠岩壁上的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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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電影《英倫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的觀眾,一定無法忽視那個沙漠深處滿布史前壁畫的岩洞,一切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對照遙遠悠久的岩洞,對比無比深刻。事實上,那個洞穴是真有其洞,它位於埃及的利比亞沙漠中,在1933年被發現,叫作「游泳者洞穴(Cave of Swimmers)」,也叫「Wadi Sūra I洞穴」。

在1933年在利比亞沙漠中發現的「游泳者洞穴」,也叫「Wadi Sūra I洞穴」。

這類史前岩洞壁畫,是許多考古學家鑽研的目標。在2002年時,考古學家在距離「英國病人」(English Patient)洞10公里遠處,又發現一個洞穴,取名作Wadi Sūra II。裡頭有數千件距今8000年的壁畫,但畫中的13隻「手」,卻迷惑了考古學家。(所謂的「古埃及」距今最久也只有5000多年,是這批壁畫的幾千年以後惹!所以這些壁畫的作者不是古埃及人的史前祖先,就是祖先的鄰居)

整個壁畫中有不少手,但這13隻「手」相較於旁邊顯得特別小。原先學者推論,比較大的是成人的手,小手則是嬰兒的手。然而法國考古學家Emmanuelle Honoré查看後,認為這些手真的很小,而且形狀又長又細,比例上實在不像嬰兒的手。

Wadi Sūra II壁畫中的手。(來源:LiveScience)

不只Honoré一個人懷疑過這些小手不屬於人類,卻只有她真的去測試!要如何測試呢?為了得到正確的比例數據,她去醫院找了很多嬰兒來測量,蒐集數據以了解人類嬰兒的手應該長什麼樣子(猜測她應該很喜歡小孩,至少也不討厭,不然哪可能自願做這種工作)。

比較結果是:壁畫上比較大的手符合一般成人的比例,沒有什麼問題,是人類的手。至於比較小的手,就如同先前的判斷,太小了,而且比例也不對,不是來自人類嬰兒。

那這些非人類的小手究竟是誰的,莫非是外星人?難道外星人在8000年前曾經抵達埃及,並且建造了金字塔?

所幸,除了其實不知道長怎樣,可是大家好像都很熟的外星人以外,地球上還有許多正常存在的動物。在比對多種動物與考古記錄後,Honoré發現,最可能符合這個比例的對象是一種蜥蜴──巨蜥(Varanus),另一個候選人是鱷魚寶寶。不過考量到洞穴的位置,出現鱷魚有點超自然,因此最後推論:那些神秘小手的主人其實是蜥蜴。

史前居民跟蜥蜴是何關係,為什麼要把蜥蜴的手畫在牆上(而且還不畫身體)?難道是史前凱薩琳等待著久久未歸的史前艾馬殊伯爵,無聊之下的打發時間之作?不管真相是什麼,新發現都讓我們對史前壁畫的了解又多了一分,而這個研究的概念與方法,也很有啓發性。

參考資料:http://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2352409X16300499

http://www.livescience.com/53944-prehistoric-rock-art-nonhuman-hands.html

另有簡介影片,請聽得懂的朋友斟酌服用:(不懂法文其實也可以看看影片中的漫畫和照片)

作者寒波/練習人編輯

2015年度風雲人物──圖坦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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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1922被英國考古學家Howard Carter挖掘清理出來,在王表上不存在,也年紀輕輕就過世的圖坦卡門,雖然在埃及歷史上也無足輕重,卻成為古埃及的重要象徵物之一。

重見天日以來,埃及學家對他的興趣不曾稍減。在近一個世紀之後的2015年,他甚至再次許多成為新聞的主角。首先是因為2014年展示於開羅博物館的黃金面具因為意外掉了象徵法老王權的鬍子,肇事館員想粉飾太平,卻是欲蓋彌彰。難看又難清除的膠(下圖)只得請德國的古物專業修復師Christian Eckmann領導的團隊出馬拯救。

報導複習
〈圖坦卡門黃金面具受傷了!〉
〈圖坦卡門面具可望修復〉

所幸一切都還能夠挽回,只是清除工程浩大,為了避免造成更嚴重的傷害,每個步驟都得小心翼翼,幾經折騰,終於固定回原位。年初新聞爆發後,終於在這一年結束前回到博物館見客。

不過,在這中間,另一條關乎圖坦卡門,而且可能成為21世紀最偉大埃及考古發現的事件也如火如荼展開。

年中,美國亞利桑那大學的埃及學專家Nicholas Reeves經過一年的研究,發表了一個震撼埃及考古界的假說──我們稱為圖坦卡門墓的帝王谷62號墓(KV62),牆後其實另有空間。Reeves認為圖坦卡門只是借住房客,而此墓真正的原主還在從未有人發現的密室中。據其推測,此人正是大家尋尋覓覓的阿肯那頓的王后娜芙蒂蒂。

經過一連串的辯論,隨後也到KV62實地檢驗,之後又分次以紅外線、雷達等科技檢驗,並且得到樂觀的結果。只是這些並不足以讓質疑者轉為支持,因為即使真有隱藏的空間,而依墓的型制可能是一位女性,也不一定非得是娜芙蒂蒂。這只能等待找到不破壞現有墓室,且能進入密室的方法後一探究竟才能真相大白。

由日本團隊進行的雷達掃描,Hirokatsu Watanabe正推著因應墓是環境改良的雷達探測機沿著牆面進行掃描工作,初步結果幾乎可以肯定牆後還別有洞天,但數據仍需小心的分析。(來源:National Geographic

讓我們再次回到黃金面具身上,因為Reeves理論的另一項佐證就是它。而且這次為了拯救黃金面具遭逢的意外傷害,也剛好提供學者可以好好再次檢視的它的機會。

圖坦卡門墓中有不少屬於其他女性的陪葬品是不爭的事實,而Reeves根據他的研究,進一步認為這個已經成為一種icon的黃金面具原本也是屬於娜芙蒂蒂,圖坦卡門年紀輕輕就驟然病逝,所以加工修改使用。不僅使用材質上有不同,透過X光還可以看到整體設計有過修改,

這張圖是1960年代為黃金面具照的X光,可以看到面具確實經過修改與調整。(來源:Nile Magazine

至於娜芙蒂蒂呢?很可能已有更精緻華麗的下葬面具。這也是為什麼KV62的隱藏房間很有可能成為21世紀甚至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埃及考古發現(儘管21世紀也才開始沒多久)。一是可能有更加富麗堂皇的古文物出土,一是隱藏之墓有機會幫助現代學者探究揭開這個被刻意抹消的時代。

《尋找娜芙蒂蒂》精彩重播
〈阿肯那頓與阿馬納時期〉(背景介紹)
〈娜芙蒂蒂即將現身?!〉
〈娜芙蒂蒂的耳洞〉

***(以下2016年5月10日新增)***

在經歷幾次不同的檢測,2016年5月8日,招開「第二次圖坦卡門國際討論會」,最終學者仍無法對於KV62牆後的密室是否存在達成共識,所以新任的古物部長El-Enany宣佈:暫時不會有近一步動作,且在100%確定之前,不會進行鑽探。

木乃伊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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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題目,應該不用練習人提醒下面會有木乃伊圖吧!

說到「吃人」,應該不少人都會想到「禮教吃人」這句五四時期流傳下來的名言。面對強勢西方文明進入中國帶來的衝擊,當時的中國文人開始對自身的文明重新省視,而有這樣的感想和體悟。於是吳虞「吃人的禮教」這句話一出,便被魯迅讚為「隻手打翻孔家店的老英雄」。

中國除了禮教在無形上的「吃人」,另外也還有真正的「吃人」。翻開中國傳統醫學上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本草綱目》,書中把可用於醫藥的物品依屬性分部整介,最後一部就是「人部」。其中除了毛髮屎尿等較無關緊要者,也還有人血、人骨、人肉等。這也難怪五四學人會有這樣的感想。

《本草綱目‧人部》之一頁,「天靈蓋」也是一味藥材。(圖片來源: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

說這麼多,到底跟古埃及有什麼關係?別急,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本草綱目‧人部》中有一物,就叫作「木乃伊」。(什麼,這麼遠也行!)

時珍曰︰按陶九成《輟耕錄》云︰天方國有人年七八十歲,願舍身濟眾者,絕不飲食,惟澡身啖蜜,經月便溺皆蜜。既死,國人殮以石棺,仍滿用蜜浸之,鐫年月於棺,瘞之。俟百年後起封,則成蜜劑。遇人折傷肢體,服少許立愈。雖彼中亦不多得,亦謂之蜜人。陶氏所載如此,不知果有否?姑附卷末,以俟博識。

《本草綱目》中記載的「木乃伊」。(圖片來源: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

大家小時候應該聽過《天方夜譚》的故事(就是「一千零一夜」,阿拉丁、辛巴達、阿里巴巴都是),天方就是指阿拉伯。李時珍抄錄自陶九成《輟耕錄》的這段紀載,其描述聽起來像是坐化的僧侶(雖然阿拉伯應該是信奉伊斯蘭教)。根據這段文字,木乃伊之所以會形成是因為高僧願意捨身救人,生前便只吃蜜,所以連排泄物都是甜的,他死後也用蜜浸泡,還會在棺外標上日期,一百年後再打開(簡直就是醃醬瓜的概念嘛),又稱為「蜜人」(蜜汁人乾的縮寫?感覺好像不錯吃耶!),只要吃一點,骨折也可以立刻痊癒(超神!),不過這種藥材在天方國也罕見。李時珍也懷疑它的存在,所以列在幾乎整本書的最末,僅供參之考用。

都是木乃伊,怎麼跟我們現在印象中的差那麼多?!

說到「木乃伊」這個詞,其實源自波斯語「موم‎」(mūm),原義是蠟,也用來指製作木乃伊用的樹脂,在英文演變成mummy,中文則是自明代以來將其音譯為木乃伊。上引文其中一些資訊多半是道聽塗說或加油添醋而來,不過至少是來自中東地區,而且會以石棺入葬的古代屍體,就這點來說和我們熟知的木乃伊不算差太遠。依據李時珍的說法,中國人應該是沒有那個福分吃到仙丹般的木乃伊,倒是大家心目中科學發達,充滿未知新識的歐洲國家,因為地緣關係(距離產地近),有不少把木乃伊拿來「藥用」的紀錄。

寫有Mumia(木乃伊粉)的藥罐。

在近代醫學興起之前,各地都有自己根據古人經驗、民俗、傳說而來的偏方,其中當然不乏怪誕,甚至噁心的成分,木乃伊就是身列其中。

事實上,只要是乾屍都可以,磨成粉當藥也沒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埃及木乃伊。它的用處很廣,從頭痛、胃潰瘍、內出血到腫瘤,可內服、外敷,幾乎是萬靈丹,需求量也很大,所以盜墓者就到處去挖來賣。

埃及的路邊,大剌剌的木乃伊攤販(1875)。

除了木乃伊,人的其他部位也被認為各有功效,所以真的不是只有中國人什麼都能拿來吃。將人的一部分作為藥品的習俗流傳多年,並在科學知識漸漸發展起來的16、17世紀到達高峰。當時要面對的問題可能不是「可不可以吃人」,而是「要吃哪個部位」。而木乃伊可能是人體被吃的先鋒。

那人的其他部位怎麼使用呢?

跟我們常說「吃什麼補什麼」的觀念有點像,例如頭蓋骨研磨成末可用來治療頭部相關疾病。一名英國醫師Thomas Willis(1621-1675)就曾用頭蓋骨粉加巧克力煮成一種治療中風的藥。英王查理二世(1630-1685)的獨門藥酒也是在酒中添加頭蓋骨粉,叫作「國王之液」(The King’s Drop)。會用來喝的還有人血,日耳曼─瑞士的中世紀醫師Paracelsus(1493-1541)就認為喝血對人很好,他的後繼者甚至有人提出能從活人體直接喝血更好(根本吸血鬼先驅@@)。魯迅在短篇小說〈〉中所描述,食用被斬首人之血也同樣發生在歐洲,一些日耳曼人甚至視斬首行刑人為治療者。而人脂則可作為外用藥,塗抹按摩用來治療痛風。

以上只是列舉一些,在這裡倒也不是要為誰平反或批評誰,應該說,用人體來治療人身上的病實屬普遍的常態。即使在科學知識和醫療技術發達的今日,我們仍不可避免的需要仰賴人體來進行醫療行為。2009年才以高齡100歲過世的著名人類學家李維斯托就曾因此提出「我們都是食人族」的說法。儘管聽來有些弔詭,但現代的我們只是不再從嘴巴服用,而是改由其他手段將人體的部分放入另一入體內進行醫療行為,例如輸血、器官移植等。

別急著反駁或否定,有空去把大師的文章找出來看看、想想吧!

李維斯托(1908-2009)。(來源:維基百科)

現在應該是沒有人再拿木乃伊來吃了啦,相信木乃伊們都大大鬆了一口氣吧!

參考資料:

https://oddlyhistorical.wordpress.com/2014/04/09/mummy-powder-gruesome-cure/

http://www.smithsonianmag.com/history/the-gruesome-history-of-eating-corpses-as-medicine-82360284/?no-ist

古埃及與古代DNA(後記)──在文明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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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導篇章
古埃及與古代DNA(上)──一場美麗的錯誤
古埃及與古代DNA(中)──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真的解開了嗎?
古埃及與古代DNA(下)──法老與子民

比起鑑定親子關係,探究人類經歷過的遷徙、混血,重現遺傳歷史,是古代DNA在學術上更重要的價值。埃及古代與現在的文化截然不同,那麼古埃及人是誰?不同年代的埃及人之間,血緣關係如何?這些是三十多年前帕波投入古代DNA研究時就想回答,卻至今仍沒有明確答案的問題。

非洲與亞洲的橋樑

人類歷史上,古埃及占有一席之地。現代人起源於非洲,以地理而言,屬於東北非的埃及,與其東非的鄰居衣索比亞,位居非洲與亞洲的交界,幾萬年來都是古代人類遷徙的交通要道;從年代看來,古埃及文明起源於5000多年前,正式終結於約1600年前(參考:希臘羅馬時代),一共延綿了數千年。

處於如此關鍵的位置,經歷這麼漫長的時間,「古埃及人」的組成可能本來就很複雜,也許還經歷過重大轉變,這些因素都增加了研究的難度。即使成功獲得古代DNA,光靠有限的Y染色體與粒線體的單倍型,也只能反映片面的資訊。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許多人好奇法老們究竟是黑人或白人,值得玩味的是,不管法老是黑是白,似乎都有一些人的情感會受到傷害[1]

那麼,古埃及人究竟是黑是白?

在探討相關問題之前,要先有一個概念:所謂「黑人、黃人、白人」其實是相當含糊,沒什麼生物意義的分類法。沒錯,用膚色區分人在某些情境下的確很方便(比方說,總是演黑人的摩根.費里曼),但比較遺傳上的不同時,人與人之間DNA的差異其實微乎其微。

用遺傳特徵分辨男生、女生,非常容易,因為有Y染色體的是男生,沒有的是女生,兩者差異非常明確。黑人、黃人、白人就不是了,別說黑白黃,連一般人認知中慣用的「種族」,也幾乎沒有明確的遺傳特徵可以用來區分大家的不一樣;即使某些族群擁有幾個比較與眾不同的基因,也比較像是各自適應環境的結果,而缺乏族群分化的意義。

古埃及的混血鄰居

起源於非洲的智人,曾經取道埃及或衣索比亞,離開非洲,前往中東,再遷徙到世界各地,這是早就知道的。然而近幾年遺傳學的新研究卻發現,人類遷徙與混血的歷史出乎意料的複雜[2]

幾萬年前人類走出非洲以後,幾千年前又有過大規模回歸非洲的移民潮,這波移民最可能來自中東,他們帶給當時的非洲哪些文化轉變尚不清楚,但對非洲人遺傳上的影響,具體地保留在DNA當中[3]。人不可貌相,人類混血的程度超乎想像。

衣索比亞人看起來是典型的「黑人」(練習人來插花:衣索比亞這個字來自希臘文,意思就是深膚色的人,原本泛指當時希臘人所知埃及以南的非洲地區,也就是大約今日蘇丹至衣索比亞地區),事實上,他們是非洲本來的居民,與源自中東的移民混血的後代(更早之前,這些中東人的祖先也曾往歐洲移民,他們是現代歐洲人的源頭之一),如今衣索比亞各個族群,都有約20到50%源自中東的血統。想想看,50%耶!但衣索比亞人的外貌全是明顯的黑人,這是幾千年來演化的結果。

以下這張圖是現在生活在衣索比亞的4個族群。
猜猜哪個在遺傳上,與7000年前的歐洲農夫最為接近呢?

公佈解答:
左上的Welayta有34.7%
右上的Afar有43.2%
左下的Tigray有47.1%
右下的Ari有18.9/21.2%
所以,答案是有47.1%相同的Tigray!
你答對了嗎?

鄰居CCR,古埃及自己呢?

用遺傳學的方法估計,中東移民與東非居民混血的時間,主要發生在3000年前左右,大概介於1500到4000年前[4]。這麼大規模的遷徙與混血事件,導致「古衣索比亞人」在遺傳上的重大轉變,而1500到4000年前這段時間,也幾乎涵蓋整段古埃及文明。

3000年前,也大概是圖坦卡門、納芙娣娣、阿肯納頓,以及幾位拉美西斯法老的年代。埃及是衣索比亞北方的鄰居,衣索比亞受到這麼大影響的同時,隔壁的埃及有可能置身事外嗎?

畢竟,從中東進入非洲,除了「阿拉伯半島—紅海曼德海峽-衣索比亞」這條路線之外,另一條就是「兩河流域/土耳其—黎凡特—埃及」。假如當年真的有這麼多人,從中東移民衣索比亞,必定是出於某些我們未知的強烈理由,難道同樣的理由,不會讓中東人也遷往臨近的埃及嗎?何況古埃及一直都擁有發達的貿易,並非與世隔絕,閉關鎖國的地區。

土耳其、兩河流域、黎凡特、阿拉伯半島合稱「中東」。黑色箭頭是智人當初離開非洲,前進中東的可能方向。一些中東的農夫後來移民歐洲,成為後來歐洲人的祖先之一。紅色箭頭是中東族群後來進入非洲的可能方向。地點十分巧妙的埃及,也許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地圖來源:d-rych;作者繪製標示)

等等,這麼大規模的人群遷徙,莫非都沒有歷史記載?!

還真的幾乎沒有,或是雖有線索,卻隱藏的很好,有待我們發掘。前人記載的古埃及歷史,多數著重在帝王將相,忽略升斗小民與社會狀況;希伯來聖經有提到一點,但故事書可以參考,不能當真;至於考古記錄……要是以前的考古學家有看出來,也不會等到遺傳學分析的結果發表後,才大吃一驚。

有財力為自己留下紀錄的多是帝王將相。圖為中王國開創法老,第十一王朝的Mentuhotep二世與女神哈托爾(已在阿馬納時期遭到破壞)浮雕。(藏於:大都會博物館

重現失落的尼羅河篇章

由過往研究我們知道,地理上接近的族群,通常在遺傳上也比較親近。衣索比亞與埃及雖然都位於非洲,族群中中東血統所佔的比例明顯高過其他非洲地區(時常與歐洲接觸的北非例外),而埃及人的比例又比衣索比亞人更高。

埃及人的中東血統從何而來?一開始的古埃及人就是如此嗎?古埃及幾千年來,與鄰居中東不斷有各種交流,部分地區又受過西克索、亞述與波斯統治,是這個時候造成,或是歷經希臘化與羅馬化的轉型後才發生?還是千餘年來伊斯蘭化的結果?

話說回來,目前東非與中東族群混血的年代估算──介於1500到4000年前──是建立在遺傳學近乎天真的假設條件上,這些數據也完全沒有考慮古埃及的潛在影響,原因不難想像,因為根本沒有資料可參考。

假如古埃及時期,中東人除了與東非直接來往,還不斷透過埃及與東非間接交流,甚至古埃及人本身,就是更早返回非洲的中東移民,並與南方的鄰居發生不少羅曼史,那麼,之前建立在簡單假設上的年代估算,就有修正的必要。至少個人猜測,比起3分之1的中東人口突然跑進東非這種誇張的估計值,相鄰的地區間持續交流的假設更加合理。

人類巨流河中的古埃及,不只是古埃及

再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古埃及人到底是誰?問題的解答就在木乃伊的DNA。古代基因組可以告訴我們什麼故事?來看看埃及的鄰居,衣索比亞的例子。

「Mota」是位4500年前的衣索比亞人,他的基因組讓我們知道,衣索比亞人幾千年來有著連續的遺傳史,不過與中東族群在幾千年前曾有過混血,還讓我們算出更精確的混血比例(雖然完全沒有考慮埃及因素)。這是重現人類遺傳史極為重要的一塊拼圖,事實上,要不是這個研究,也不會有這篇文章(本來只打算寫3篇的,但這是第4篇)。

個人認為,Mota與之前的研究述說了故事的一部份,卻應該不是全貌,而其他的拼圖,就藏在古埃及木乃伊的DNA中。距今幾千年的木乃伊,除了能讓我們知道「古埃及人是誰」,比較古今埃及人的關係,還可以替以上遷徙與混血的疑問提供更多資訊,讓我們拼湊出更貼近真實的答案。

古埃及文明本身相當迷人,自成一格,不過歷來人類間各種交流超乎想像。古埃及,不只是古埃及,它還是東非的北方鄰居,西臺、亞述等中東諸國的貿易夥伴或軍事敵人。古埃及人在人類遺傳史的脈絡下,很可能扮演過重要角色,只是之前少有研究。

古代DNA技術的進展,讓我們有機會以全新的角度審視古埃及,剛好這也是帕波踏入這個領域的初衷。古埃及與古代DNA最初相遇時,陰錯陽差地產生了無比美妙的化學反應。三十年過去,誰說同樣的激盪,如今不能再來一次?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編輯


[1] Why King Tut’s DNA is fueling race warsTutankhamun’s Blood

[2] Ethiopian Genetic Diversity Reveals Linguistic Stratification and Complex Influences on the Ethiopian Gene Pool

[3] Ancient Ethiopian genome reveals extensive Eurasian admixture throughout the African continentFirst ancient African genome reveals vast Eurasian migrationBack to Africa: Ancient Human Genome Reveals Widespread

[4] Ancient west Eurasian ancestry in southern and eastern AfricaAfrican genes tracked back

古埃及與古代DNA(下)──法老與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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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下有木乃伊圖,請小心閱讀!

前情請見:古埃及與古代DNA(中)──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真的解開了嗎?

圖坦卡門家族的論文在2010年發表後,由Zahi Hawass率領,幾乎原班人馬組成的團隊,在2012年又發表了一篇論文[1],用類似的策略研究另一位知名法老,新王國時期第二十王朝,距今約3100年的拉美西斯三世(可參考「新王國(1540-1070 B.C.)」)。

父與子

這篇論文確認,拉美西斯三世的喉嚨有道很深的創傷,支持他死於謀殺的說法。古代DNA在其中的貢獻是,發現他與另一具身分不明的木乃伊「Unknown man E」,有著一模一樣的Y染色體遺傳特徵,因此兩者極有可能是父子關係。誰是這位「不知名E先生」?考古學家推斷,他很可能正是參與政變陰謀,後來被處決的王子Pentawere。

殺爸爸實在很難有好下場。圖為安格爾所繪的「伊底帕斯解開人面獅神獸的謎語」(來源:Wikipedia)。在他來到此處之前已經因為一時氣盛殺死跟自己狹路相逢的親生父親,在這幅畫裡,他面對腳下堆滿屍骨的人面獅身獸仍毫無畏懼,引得人面獅身獸面露不屑,殊不知自己正走入命中注定的悲劇。

這個親子鑑定可不可靠?比起圖坦卡門的研究,這篇論文的方法沒變,一樣沒有粒線體DNA的相關資訊,只能信者恆信,但至少有兩點進步:

  1. 作者們終於秀出了Y染色體的結果
  2. 公佈了Y染色體的單倍型(haplotype)

古埃及人不知何許人也

隨著遷徙,散居各地,人類形成各個不同的遺傳族群,累積彼此間的差異,每組特定的遺傳差異,可以被視為不同的「單倍型」,用來追蹤人類的演化史,以及各個人群間的血緣關係。最常用的系統,是父系遺傳的Y染色體,還有母系遺傳的粒線體上以特定突變定義出的一系列單倍型。用單倍型分類時,僅有遺傳的意義,與血緣有關,與文化認同無關。

拉美西斯三世Y染色體的單倍型是「E1b1a」,這個型號大概能確定,發源自撒哈拉以南(Sub-Saharan Africa)的非洲,也是當地族群現今的主要型號之一。用不太科學的講法,這是個屬於「黑人」的遺傳特徵,而現今多數的埃及人,當然不是黑人。

拉美西斯三世的木乃伊,現藏開羅博物館。(來源:維基百科)

古埃及人屬於什麼種族,一直都是懸而未決的問題。無疑,這是十分敏感的族群問題,偏偏這是古代DNA研究不可避免需要面對的[2]。古埃及人都是黑人嗎?假如這個結果不是汙染所致,那麼意思是:古埃及人是來自非洲南方的黑人,黑人曾經主宰整個非洲,包括埃及,甚至勢力還一度延伸到西亞,只是後來失勢,又退回撒哈拉以南?

且慢,別驟下結論。先不提遺傳上「黑人」的意義可能跟你理解的不太一樣,單獨一個單倍型不過是人類龐大基因組中的一小部分,僅能提供十分片面的資訊;更何況隔年的論文[3]報告了史上第一個古埃及粒線體DNA的單倍型,它不是來自非洲南部,而是源於西亞的「I2」。

木乃伊DNA也會有春天?

2013年,在也參與過圖坦卡門與拉美西斯三世研究的Carsten Pusch領導下,第一次採用NGS(次世代基因定序)定序古埃及木乃伊DNA[4]。終於,我們有了第一個古埃及人的粒線體DNA資料。

比起前兩篇論文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王室木乃伊,這次研究對象是一條狗,以及5個年代介於距今約1900到2800年(第三中間期羅馬時代)的無名氏。作者講得很明白,這個論文的目標不是獲得完整的基因組,只是想測試使用NGS定序,能獲得多少資訊。

先來點正能量,這個研究證實運用NGS,的確可以拿到木乃伊的DNA片段,所以擺了幾千年的木乃伊裡頭,的確仍有DNA存在,之前用PCR做出來的結果,不見得是汙染。如前所述,他也成功獲得粒線體DNA。

由於NGS這種技術,會把樣本內所有的DNA片段一網打盡,不管是細菌、病毒、動物、植物,或是人類的,只要是DNA都會被定序出來,因此取自木乃伊頭部的樣本中,也有數種來自植物的DNA被發現,像是蓖麻、楊屬,也許反映的是當初製作木乃伊時用到的植物材料。也有些致病微生物的遺傳物質被找到,不過,這好像不是新聞了。

DNA不怕熱?

3個保存在氣溫遠小於15度以下的其他樣本:4000年前的古愛斯基摩人、5300年前的「冰人奧茨」(Iceman Oetzi)、數萬年前已滅絕的丹尼索瓦人(他不是智人,發現於西伯利亞),被拿來跟木乃伊比較。木乃伊幾千年來所處環境都超過15度,論文聲稱木乃伊中人類DNA的比例跟3個來自冰天雪地的樣本一樣高,可見氣溫不太影響DNA的保存。

愛斯基摩人的冰屋(來源:維基百科)。在這種環境,屍體不用特殊處理也可以保存很久,比冷凍庫還厲害。

做出這種結論相當勇敢,畢竟,木乃伊中的DNA有是有,但總量實在是非常非常不起眼,這個狀況下,比例恐怕不是很要緊[5]。另外,不同論文的取樣部位根本不一樣,處理過程也不同,這番推論的脈絡,有種「拉美西斯二世奴役猶太人蓋金字塔」的味道(練習人來插花:跟張飛打岳飛是一樣的意思,參考「電影《出埃及記:天地王者》的幾分真假」說明)。

小結

即使目前的進展仍很有限,古埃及的古代DNA研究總算是踏出一大步,古代DNA研究,在埃及的春天終於降臨了嗎?小苗已經萌發是肯定的,但要重建古埃及遺傳史這棵大樹,所需的樹枝恐怕連一根都還沒長完。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編輯


[1] Revisiting the harem conspiracy and death of Ramesses III: anthropological, forensic, radiological, and genetic studyMummy Murder Mystery: King Ramesses III Throat Slashed

[2] Why King Tut’s DNA is fueling race wars

[3] First insights into the metagenome of Egyptian mummies using next-generation sequencing

[4] Egyptian mummies yield genetic secrets

[5] The Mummy Code

其實還沒結束,還有後記呢!→古埃及與古代DNA(後記)──在文明的十字路口

古埃及與古代DNA(中)──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真的解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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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請見:古埃及與古代DNA(上)──一場美麗的錯誤

牽涉古埃及木乃伊DNA的研究,至今已經有數篇正式論文,第一個就是2010年發表的圖坦卡門家族研究。這個計劃由埃及政通人和的學者Zahi Hawass(Hawass怎麼跟政治扯上關係?請見參考資料)主導,進行包括人類學、放射學、遺傳學各方面的研究。古代DNA在這個計劃扮演的角色有二:釐清木乃伊間的親戚關係,以及查明是否有感染疾病。

Beginner’s Luck?

在親戚關係方面,這個論文建構出一棵圖坦卡門位於第四代的「五代家族樹」,詳情可以參考〈穿越數千年的親子鑑定──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然而,這個結果引來學界不少質疑(質疑一)(質疑二)

圖坦卡門親屬關係圖。

會操作DNA的實驗室滿街都是,但古代DNA的樣本十分容易被汙染影響(DNA無所不在,儘管眼睛看不見),所以實驗室需求比一般的更嚴格,所做出來的結果,還要讓另一個獨立實驗室成功重複,如此才會被視為是可信的結果。(參考資料)

由於埃及法規的限制,所有古埃及木乃伊樣本通通不準出境,埃及境內又沒有符合標準的實驗室,於是為了定序木乃伊的DNA,Zahi Hawass必需特別邀請擅長古代DNA的外國學者專程來到埃及,還拜託Discovery頻道等單位贊助了不少錢,才在埃及建立2個全新的實驗室,進行木乃伊的DNA分析(參考資料)。換句話說,這個實驗團隊的一些人是新手上路,欠缺相關經驗。

書者不朽,但DNA會腐朽,而且很快!

在古埃及,書記官是很崇高的,不只其文書可能流傳下來,還會有紀念他的雕像。

DNA是長鏈的結構,生物死後DNA就開始斷裂,在高溫潮濕的狀況下損壞速度更快,碎裂為愈來愈短的片段。埃及是個高溫的地方,即使木乃伊經過脫水處理,保存環境也算乾燥,理論上可以減緩DNA損壞的速度,但過了三千多年,圖坦卡門的DNA真的還能保存嗎?即使圖坦卡門的DNA保存良好,其他木乃伊也全都沒問題嗎?

目前定序古代DNA,很多人採用NGS(next-generation sequencing,次世代基因定序)。這種方法能把樣本內所有DNA片段一網打盡,也比較容易判斷被汙染的程度。然而這個論文大概出於當時的技術限制,用的是PCR(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聚合酶鏈鎖反應)。

圖坦卡門等木乃伊都被發現多時,有無數現代人接觸過,每個都是潛在的汙染源。PCR跟NGS不同,它只會針對特定片段,製造出許多那段的拷貝,假如PCR一開始抓到的就是錯誤目標,例如某位處理過木乃伊的學者無意間留下的DNA(活人的DNA一定比木乃伊豐富很多),那麼看到的就不會是木乃伊,而是現代人的遺傳物質。

Too Good to be True

每個人都有22對「體染色體」,每對其中一條源自父親,另一條來自母親。為了鑑定木乃伊們間的關係,這個論文偵測了體染色體上的「microsatellite(微衛星)」序列。DNA由A、T、C、G四種含氮鹼基排列組合而成,微衛星序列是重複很多次的短片段DNA,例如名字叫作「D13S317」的微衛星序列,就是重複很多次的「TATC」。微衛星序列很像商品的感應條碼,每個人重複次數常有不同。

人的染色體源於父母,小孩每種微衛星序列的重複次數,會在一條染色體上與父親相同,另一條與母親一致。假如父親的2條染色體上,D13S317各是重複11與13次,母親則是9與12次,那麼小孩是11(來自父親)與12次(來自母親),就是合理的結果。

這套方法可以用來判斷親子關係,五代家族樹就是這麼推論而來。另外這個研究,也做了只會父子相傳的Y染色體重複序列,不過論文完全沒有公佈結果。

個人意見是,以擺了幾千年的樣本狀態看來,這個結果好的太誇張。這幾年古代DNA研究中,大多數樣本都只能定序出殘缺不全的片段,這個論文測了8個不同位置的微衛星序列,卻在11個木乃伊中,每個人的每個位置大部分成功。莫非真的是古埃及神秘力量加持?

黑箱實驗,霧裡看花

霧裡看花是很美啦!但是就是看不清楚呀!(圖片來源:遊‧點‧想‧攝影)

用容易遭到汙染卻難以分辨的PCR作實驗,而非NGS,可能是出於技術限制,這點不難想像;做出來的結果好到誇張,勉強可以接受;然而令人大惑不解的是,為什麼沒有粒線體DNA的資料?

DNA位於細胞裡頭的粒線體與細胞核。多數細胞中都有幾百、幾千個粒線體,核卻只有一個,因此一段粒線體DNA的總量,一定比一段核DNA多很多,要從粒線體獲得DNA,比細胞核簡單太多,畢竟數量差了幾百倍。帕波早在1997年就成功定序出尼安德塔人的粒線體DNA,卻要再過好幾年,技術更進步之後,才有辦法拿到細胞核DNA。

假如這個研究真的如論文所述,每個木乃伊都成功取得來自各位置細胞核的DNA(包括體染色體與Y染色體),那麼他們的粒線體DNA應該會多到滿出來,然而整篇論文卻一個字都沒有提到粒線體DNA。作者們在別的地方提到這方面正在進行,不過幾年過去,至今都還沒看到結果。1倍含量的細胞核DNA能找得到,幾百倍含量的粒線體DNA卻沒結果,非常引人懷疑。

方法與分析上的種種缺失,導致2010年論文剛剛發表時就有不少質疑的聲浪。作者們面對各界質疑雖有回應,卻無法徹底解答疑點,相關爭議仍持續至今。這些質疑未必代表論文結果一定有誤,也許實驗過程雖有缺失,最後的結果仍是對的。畢竟這些結論,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反常。

個人認為,問題的關鍵在於「黑箱」!

這些古埃及相關的樣本都禁止離開埃及,而埃及國內又沒有真的精通古代DNA的行家,整套研究的過程與結果,都把持在少數人手中,選擇性公佈。不公開透明,就沒辦法由有公信力的專家公開檢視,大家只能對著一些二手資料霧裡看花,無法判斷真偽,而埃及當前的國情與政治狀況又使問題更加複雜,不只限於科學層面。

所幸,比起開始的生疏,之後的狀況多有改善。

未完,待續…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編輯

現在不用等了,往下看續集吧:古埃及與古代DNA(下)──法老與子民

娜芙蒂蒂的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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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解釋這看起來有點奇怪的標題之前,容我先大致說說最近轟動埃及學界的大事始末。

從2009年開始到2014年,Factum Foundation為圖坦卡門的墓室(KV62)進行掃描,不只拍攝下壁畫,也記錄了壁面上的3D資料,藉此建造出實體複製品,同時也將掃描成果公布在網路上,供大家觀看。

然後天才的Reeves就從這些圖看出端倪了!

去除圖畫的3D影像,少了顏料和壁畫的修飾與干擾,裂隙看得一清二楚,於是就做出了KV62還別有洞天的推論。為了小心起見,他花了18個月查詢佐證資料並且確認才書寫,於2015年8月正式發表,立刻引起學界熱烈討論,正反批評都有。(Reeves的論文到底說了什麼?請見娜芙蒂蒂即將現身?!

於是,埃及古物部決定在九月中旬邀請Reeves和各路專家進行討論。之後也實地到帝王谷進行查探訪視,不只KV62,還包含KV35、55、57,目的是作為比較參考,以推估假說的可能性。

埃及古物部長Eldamaty和Reeves在圖坦卡門的KV62進行初步檢驗。

最終的結論是:「很有可能」!

在經過討論和現場勘查之後,他們於10月1日招開國際記者會。埃及古物部長Eldamaty表示他原則上同意Reeves的新假說,即圖坦卡門所在的KV62可能真的有消失的密室。但他覺得可能會是Kiya(也是阿肯那頓的妻子,推估是圖坦卡門的生母)或Meritatum(曾在阿肯那頓和圖坦卡門之間登基的斯門卡拉的王后),而不是娜芙蒂蒂。不過,他也誠心希望牆後會是Reeves所期望的娜芙蒂蒂,畢竟大家找她找得好苦啊~~(娘娘,您就別再躲了!)

會議中Eldamaty也強調,不論如何埃及古物部將會全力協助。等所有相關許可文件到齊,11月,他們將用不具破壞性的雷達及溫感攝影確認牆後真有空間存在,再進行挖掘。當然不會是直接打破圖坦卡門墓室的牆壁,畢竟那也是珍貴的文化遺產。至於詳細辦法會再跟專家研議,預計在1-3月內開啟行動。

Reeves在記者會上闡述和解釋他的假說,也提到著名的圖坦卡門黃金面具有「耳洞」的問題。

圖坦卡門黃金面具,耳垂上各有一個耳洞。

Reeves表示他曾有機會仔細觀察黃金面具,發現面具臉部和其他部分使用的黃金並不相同,藍色鑲嵌大多是藍玻璃,卻只有眼睛用的是青金石。這太不正常!而且這個面具剛發現的時候耳部以金箔覆蓋,起初他也想不通,研究後才發現:法老只有在還是小孩的時候會戴耳環,從來沒有出現法老戴耳環的形象。而且圖坦卡門也沒有耳洞,只有小時候戴耳環留下的凹痕。

但是耳洞就是要戴耳環啊,不然做出來要幹嘛!

Reeves進一步提出證據,就是背面的王名圖章有經過修改的痕跡,所以他的結論就是:這個面具和其他大多數的陪葬品還有墓室一樣,原本根本不是做給圖坦卡門的,而是屬於娜芙蒂蒂王后。不過,娜芙蒂蒂本人並未使用,因為後來成為法老的她有更好的陪葬品。如果真是如此,從來沒有人發現的「娜芙蒂蒂密室」將會成為另一個重要考古發現,甚至超越圖坦卡門。

最後,回頭來解釋一下「娜芙蒂蒂的耳洞」為什麼會被練習人拿來當標題。

也許有人聽過一句英文諺語:「Cleopatra’s nose, had it been shorter, the whole face of the world would have been changed.」(克麗奧佩托拉的鼻子,如果短一些,世界可能會有所不同。──帕斯卡)

這裡的克麗奧佩托拉就是指埃及豔后,他運用自己的美貌作為政治工具,在古代地中海掀起驚滔駭浪。雖然最後因為她做了錯的選擇,埃及成為羅馬的行省,但已經足以讓後人無法忘記她和她的美貌,而有這樣的話語。

如果娜芙蒂蒂沒有耳洞呢?

Joann Fletcher經過多年研究,認為KV35中的年輕女士(2010年透過DNA檢測判定是圖坦卡門生母的木乃伊)就是娜芙蒂蒂,其中一項佐證就是娜芙蒂蒂左耳有兩個耳洞(這不常見),而年輕女士也有(當然這不是唯一的證據,不然也太弱了)。

年輕女士的左耳,Discovery影片截圖。

這讓練習人不禁讚嘆:用耳洞來找娜芙蒂蒂的頻率會不會有點高啊!如果她沒有耳洞,找到她的機率應該會低很多吧!(千萬不要小看這些小細節,哈謝普蘇的確認可是憑著一顆牙齒呢!)

不過,這兩人的立論基本上是衝突的,所以…

KV62的牆後真的藏著娜芙蒂蒂嗎?

還是其實娜芙蒂蒂就是年輕女士?如此,以前認為她是圖坦卡門生母的說法其實是對的?

抑或是娜芙蒂蒂還在某個未知的角落,或其實早已隨著時光灰飛煙滅?

對她的追尋,大概只有真的找到才會停止吧!

資訊來源:

Ahram Online, Tutankhamun’s treasures may have originally belonged to his stepmother

古埃及與古代DNA(上)──一場美麗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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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起,美國的國立人類基因體研究所(National Human Genome Research Institute)與史密森尼國家自然史博物館(Smithsonian’s National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合作一個叫作「基因組:破解生命密碼(Genome: Unlocking Life’s Code)」的展覽,希望向大眾介紹各種有關DNA的研究成果,其中一項是古代DNA。

DNA是生物用來承載遺傳資訊的東西,當生物死去,DNA也隨之分解。在遺骸或化石中取得已逝去多時之生物體內所保留的DNA,就是古代DNA,古代DNA的研究至今已30餘年。在展覽列出的古代DNA大事記中,有趣的是,與古埃及有關的就有2項:1985年時,發現2400年前的木乃伊仍保有DNA,以及2010年時,解開古埃及法老圖坦卡門的家族關係。

從古埃及到古代DNA的開山祖師-帕波

從一位免疫學家,半路出家開始研究古代DNA的史凡德・帕波(圖片來源:PNAS)

研究古代DNA最知名的,莫過於定序出尼安德塔人基因組的史凡德・帕波(Svante Pääbo),他一手開創這個領域。不過,帕波當年其實是一位免疫學博士,若非從小就喜歡古埃及,出於對古埃及的熱愛,他不會在繁忙的博士生涯中,偷偷嘗試研究木乃伊的DNA,這項對他而言是「業餘」的興趣。(帕波於2014年出版了自傳《尼安德塔人:尋找失落的基因組》,且有出版中文版,相關介紹可參考:《尼安德塔人:尋找失落的基因組》-科學界30年第一手內幕揭秘

帕波在大學習醫時,一度想成為埃及學家,連續兩個暑假在博物館幫忙整理文物,但他卻發現古埃及研究這個領域新聞很少,進展非常緩慢,不符合他喜歡求新的個性,所以選擇了免疫學來開始他的學術生涯──用分子生物研究免疫學。嗯,至今都還是夠競爭,夠新潮。

帕波終究難以忘情古埃及,持續接觸相關的資訊。有一天他突發奇想,既然他每天都在研究DNA,何不也試試看木乃伊的DNA?但當年根本沒什麼人相信DNA那麼脆弱的東西,在生物死掉這麼久之後還能保存。

要是這種世俗的看法就能阻擋帕波,今天也不會有人在此介紹他的故事了!

帕波終於克服萬難,深入當時仍處於極權統治下的鐵幕東德,得到寶貴的木乃伊樣本。他看似成功的從一具2400年前的木乃伊取得DNA,複製出許多拷貝,還證實那些DNA確實屬於人類,而非來自細菌汙染。在1984年,恰好那時《自然》雜誌刊出一篇研究120年前斑驢DNA的論文,深受鼓舞的帕波,也把自己的成果寫成論文,在1985年時登上《自然》。

也就是說,史上最早針對人類的古代DNA研究,對象就是古埃及木乃伊(在《自然》之前,帕波還有2篇相關論文,但沒受到什麼注意)。

利大於弊的美麗誤會

嗯,有些事還真的會利大於弊。(圖片來源:TechNews)

只是有點尷尬,等到幾年後這個領域的技術更成熟,經驗更豐富之後,帕波發現,這篇證實DNA可以在古代樣本中保存很久,當初讓他轉行的關鍵論文,大概是個美麗的誤會。他當時看到的DNA應該不是木乃伊的,而是來自現代人的汙染。儘管如此,如今也沒人在乎,畢竟這篇論文讓世界上少了一位免疫專家,卻開啓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有句「用愛發電」的口號常常被台灣的挺核人士嘲笑,但當我們回顧帕波為什麼放棄前程大好的免疫學,毅然投入前途未卜的全新領域拓荒,大概會得到如下的答案:「因為愛」。定序古代DNA無疑靠的是日新月異的尖端科學,但若沒有帕波對古埃及的愛,讓他克服萬難,化不可能為可能,這個領域現在還能發展的如此蓬勃嗎?大家不妨思考一番。

帕波自己出來大學創業以後,仍然花了一些時間,想要定序古埃及木乃伊的DNA,只是沒有結果(一個光靠愛不能克服現實問題的例子)。帕波後來沒有繼續研究古埃及,而是專心在尼安德塔人,這種在歐洲生存了30萬年以上,卻在4萬年前全部消失的古代人種。不過隨著多年來古代DNA定序愈來愈興盛,有意研究埃及木乃伊這麼有趣題材的人,從來都不缺。

再窺木乃伊的奧秘,從圖坦卡門開始

眾多木乃伊當中,圖坦卡門,這位距今約3300年的新王國第十八王朝法老,知名度名列前茅。1922年考古學家找到他完整的墓葬,然而古埃及王表中卻沒有記錄,他的身世一直無法釐清。圖坦卡門長期以來都是世人眼中的古埃及明星,因此埃及學者Zahi Hawass在眾多對象中,決定先定序與圖坦卡門有關的一系列王室木乃伊DNA,這點一點也不意外。

探究圖坦卡門家族關係的論文,最後在2010年發表,巧合的是,帕波與他快樂的夥伴們,經過多年努力之後,也在這一年正式發表了尼安德塔人的全套基因組,這兩個研究都是古代DNA領域的盛事,值得在「基因組:破解生命密碼」的大事記中記上一筆。

圖坦卡門的這篇論文發表後,儘管在媒體出盡鋒頭,還有據其結果拍攝的電視劇,卻也遭到許多學者嚴重批評,質疑其可信度,直到今天都沒能解決爭議。為什麼距今幾萬年的尼安德塔人都可以完整定序,而只是幾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研究卻依然充滿挫折呢?有好幾個因素牽涉其中。

未完,待續…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編輯

等待寒波來分解之餘,還不清楚Zahi Hawass對圖坦卡門做了什麼事?

去看看穿越數千年的親子鑑定──圖坦卡門身世之謎吧!

續集已經出爐,請繼續閱讀:古埃及與古代DNA(中)──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真的解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