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人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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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可說是舉世皆然。

埃及天獨厚的有尼羅河,甚至被希羅多德形容為「尼羅河的贈禮」。四大古文明都依傍著大河發展,但尼羅河不僅是這個雨量不多之地的的重要水源,每年氾濫從上游沖刷下肥沃黑土,讓個沙漠中的綠地種植出的穀物不僅養活埃及人,後來還成為羅馬的「穀倉」,養活帝國廣大的人民;河水還會順便沖走灌溉水源蒸發後留在地表的礦物,避免農耕地常見的鹽鹼化問題。

墓室壁畫中的收割場景

華人說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依四季從事不同的農務,埃及人則以河水的週期分為三季。夏日尼羅河上游高地雨季開始,洪水流至埃及造成氾濫,低窪地區淹沒在超過一公尺的水中。直到10月水流大致退去,這時酷暑也已消退,變得比較涼爽,反而才是作物的耕種和生長季。之後再在大地變得太熱、太乾燥之前的春季收成。

主食

埃及主要種植作物有分別是二粒小麥(emmer)和大麥(barley)。人類顯然很早就發現了發酵的奧妙,並將這兩種麥類製作成日常的主食──麵包和啤酒。

埃及的女人用石頭將麥子磨成粉,加入水揉成麵糰後放著發酵,再成形烘焙。古埃及麵包主要有兩種造型:手捏圓形、烤模錐形。使用模具做的麵包,大小差不多,是沒有貨幣的古代發給工人的薪水(配給)之一。

Meketre(第12王朝)墓中的麵包製作人偶模型(MET 20.3.12)

2019年,熱衷烘焙酸麵包,也是古埃及迷的Xbox的創始人Seamus Blackley,和愛荷華大學(University of Iowa)的生物學家Richard Bowman、昆士蘭大學(University of Queensland)埃及學家Serena Love合作,從波士頓美術館(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和隸屬於哈佛大學的Peabody Museum of Archaeology and Ethnology的館藏器物上擷取古代酵母樣品,並成功製做出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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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喝啤酒,主要是作為娛樂性的飲品,但在古代,透過麥芽發酵而得的啤酒,除了可能比水還要乾淨衛生之外,也是熱量和營養的來源,和麵包並列為不可或缺的日常主食。因此,埃及人無所不用其極的確保死後不會缺乏這兩項物資,親人帶來的祭品當然是來源之一,其他方式包括在墓中放入實體麵包和啤酒、繪製在壁畫、製做僕人模型(如上圖)、寫成咒語(詳見「祭品公式」)等。

其他食物

土地除了穀物,當然也生長不同的作物。蔬菜方面有洋蔥、生菜、蘿蔔(radish)、黃瓜、大蔥、葫蘆等。水岸植物的塊根也可食用,例如莎草根、蓮藕,而蓮花還會結出同樣可食用的蓮子。豆類的莢果,包含鷹嘴豆、蠶豆、扁豆、豌豆則是植物性的蛋白質來源。

尼羅河除了讓河谷兩岸的土地適合種植穀物,水中的「魚」也是埃及人的桌上佳餚。雖然埃及人也蓄養牛羊,但魚才是人民的主要動物蛋白質來源,只有上層階級的人才吃得起牛肉。幸好,尼羅河中魚類的選擇不少,有:河鱸、鯰魚、吳郭魚、鯔魚(烏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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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畢竟是採集漁獵逐漸演變為農耕社會,難免會喜歡「野味」。當人類開始在尼羅河岸定居,谷地的野生哺乳類動物就開始因捕食而減少。不過人們還是會到沙漠邊緣打獵,有些人甚至會帶上獵狗來幫忙,捕捉野牛、髯羊、羚羊、野山羊等。獅子、獵狗、河馬也是打獵的對象,但主要應該是為了安全或貴族的休閒娛樂,牠們似乎不是合適的食材。

雞肉應該是現代人最常食用的禽鳥,不過雞原產於東南亞,埃及直到波斯人入侵後才開始有雞,更要到羅馬時代才比較普遍。鵝才是埃及主要的家禽,就跟雞一樣,牠們不只可以養來吃,所生的蛋也是很營養的食物。

氣候溫暖的埃及也是北方鳥兒避冬的目的地之一。這些候鳥來到河水邊休息和覓食,也都成為埃及人眼中的獵物,或用魚網、或用迴力鏢,獵捕野鴨、野雁來加菜。

Nakht墓室(TT52)壁畫可見漁、獵、釀葡萄酒等場景

飯後是不是該來點水果呢?

除了上圖已經看過,不僅可以直接吃,也用來釀酒的葡萄。棗椰(date)也許是最多人第一個想到的中東水果,但卻不是埃及的原生植物。棗椰來到埃及時間不明,但在人工授粉的技術出現後,的確成為埃及最常見的水果。無花果(fig)和西克莫無花果(sycomore fig)也是壁畫中可見埃及人喜愛的水果,其他選項還有鱷梨(persea)、香瓜、西瓜、棗子。石榴、長角豆(carob)則在新王國之後變得普遍。

在向外擴張與更多是接交流的新王國,除了新的水果,也引進更多的調味香料,例如香菜(coriander)、孜然(cumin)、 蒔蘿(dill),豐富了料理的口味。

對於社會底層的老百姓而言,很多時候可能只求填飽肚子,味道和變化是有餘力之人所追求的。若真要比多元,法老的餐桌說不定沒有當今的我們多變,偶爾還可以來點異國料理,但卻也不是單調乏味的。

參考資料

Kathryn A. Bard, Introduction to the Archaeology of Ancient Egypt, Chapter 2,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7.

埃及人與耳朵上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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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配戴耳飾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古埃及金光閃閃的貴族首飾中也不乏耳環。幾乎成為埃及象徵的圖坦卡門黃金面具上雖然沒有耳飾,確有明顯的耳洞。這位年輕法老的墓中也確實出土足以在耳垂上拉出這麼大一個洞的耳墜。

圖坦卡門的耳飾之一

這位少年法老的父親阿肯那頓在雕像和壁畫的呈現中,也幾乎都會在耳垂上標示耳洞的痕跡,至今仍行蹤成謎的嫡母皇后娜芙蒂蒂亦同,甚至有學者將此特徵用作找尋她的特徵之一。這對夫妻另創的短暫新都阿馬納,在他們過世後不久即遭拋棄,急忙搬遷的人們遺留不少物品,成為考古學家研究的素材,其中也包括用較親民的埃及彩陶(faience)或其他石材製作的「耳飾」。

各國博物館中也有許多會被稱為耳飾的收藏,但大多是蒐集購入,確切來源不明。實際上,只有極少數是在木乃伊的耳朵附近發現,所以難免有不同看法,類似物品可能歸類為髮飾、項鍊墜、戒指,甚至功能不明。

大英博物館藏的各式耳飾

不過,這些實體古物或藝術再現中的耳飾,大多集中在新王國時代,更早的證據又少又資料不完整。因此,一個常見的說法是:埃及在新王國之前沒有戴耳飾的風俗。反觀西亞的鄰居,在與古王國約略同時的古城烏爾(Ur),出土的華麗首飾套組就已有耳環的存在。

早期的疑似者

考古證據顯示埃及人從史前時代就和西亞有所交流,所以埃及人應不至於不識耳環,因此有一說認為埃及人早期不使用需要穿刺身體的裝飾品,但卻也並非沒有疑似戴耳飾的案例。

倫敦大學學院皮特里博物館藏史前耳釘(?)

巴達里文化是上埃及早期的文化之一,考古學家在其村落和墓中都有找到疑似耳釘(ear stud)的陶製小物。新王國也有出土類似形狀的物品。不過出土上圖耳釘的墓已遭盜擾,難以確定其實際的用途。

倒是一尊第五王朝的無名男性雕像(JE 30273=CG 35),他頭上戴著的假髮在兩側大約耳朵的位置破損,並且露出了銅釘。有人認為這是用來外接耳環的裝置,但這銅釘既然沒有特別凸出來,原本應是蓋在假髮之下,如此說來它本身可能就是耳釘。(不要懷疑,埃及人就是會做這種看不到的藝術設計,收藏於柏林的媞依[Tiye]太后頭像,耳環也是因為外層的假髮破損才露出來。)

側露銅釘的第五王朝無名男性像
中王國的嘗試

新王國(甚至說第十八王朝)前無耳環的說法,最晚在20世紀初就出現,但經過一個多世紀的挖掘與研究,已有不少第十七王朝和第二中間期的證據出土,甚至有一些零散的中王國發現。

波士頓美術館就藏有哈佛團隊在Sheikh Farag(近吉薩)發現的中王國「耳環」(13.3650,下圖)。這個幾乎是圓環,只有一小條開縫的物品(到了新王國也還很流行,有些開縫會大點,例如上圖大英博物館藏耳飾[左下、右下]),的確很難想像怎麼穿戴到耳朵上,因此早期也常認為是髮飾。但經過學者實驗,要把這個小東串在頭髮上固定也不容易,沒有定論使這類東西在不同地方可見兩種標示:耳環或髮環。

波士頓美術館藏中王國耳環

圓形耳環也許使用黃金等貴重金屬,在造型上卻很簡單,但埃及人可不是到新王國才開始發揮他們在首飾方面的工藝。1894-5年法國考古學家Jacques de Morgan在曲折金字塔所在的代赫舒爾(Dahshur)挖掘,就發現了一位khnoumit公主墓,以及其中令人驚豔的首飾,做工相當細膩。在這一年的挖掘中,還發現一個由不規則圓環和嵌入石榴石的墜飾組成的耳環,環形甚至有部分中空,所以重量極輕,可見工藝技術之精湛。

khnoumit公主的其中一個王冠
耳飾的崛起

在文章開頭已經看過第十八王朝後期的耳飾,但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早期耳環也相當多樣,完全不像才剛開始接納這類裝飾品。

大都會博物館藏第十八王朝早期耳環

此時期大量出現耳環,表示古老文明在看著鄰居戴了這麼久之後,突然開始轉念接受。原因大概是無從得知了,關鍵的影響來自何方也少有學者討論,倒是在台灣2003年出版的《永恆埃及》展覽圖錄中有「似乎是仿效自東方民族」一語帶過。

大都會博物館藏來自Thutmose三世三位外國妻子墓中的首飾,其中的確包含耳環,算是走在時尚尖端。她們之中有至少兩位從名字可以推斷是來西亞的閃族,所以東來說也不是無憑無據。

然而,Thutmose三世宰相(vizier)Rekhmire的墓室(TT100)壁畫所顯示的卻是另一種可能。壁畫描繪這位宰相人生中最光榮的時刻,身為法老代理人的他負責接收來自各方使者的來朝與進貢。各種不同膚色、衣著造型的人物搬運著特色供品來獻給法老。

Rekhmire墓中的朝貢場景

壁畫有許多值得作為民族、文化、工藝、物產等比較研究的細節,不過卻有一個只需要觀察就可以得到的結論:對於埃及畫家而言,戴耳環是努比亞人的特徵。畫面中有北方的克里特人、東方的西亞民族、南方的努比亞黑人,甚至遠方的朋特人等,但只有努比亞人被畫上了耳環。這應該是呈現了埃及人的刻板印象。

就現存的法老木乃伊來看,Thutmose三世或四世就已有耳洞,但在繪畫和雕像等還是選擇維持古老的傳統形象(反正埃及藝術本來就不是寫實主義)。一般貴族,不論有沒有跟隨新時尚,藝術再現時也大多延續古風,只有少數例外。

這樣的情形直到阿馬納時代──這個不只政治宗教,藝術風格也有重大變化的時代前後才鬆動,即使沒有畫上耳環,也會在在耳垂點上一點,展現耳洞的存在。阿馬納時代後,第十八王朝接近尾聲,耳環的使用卻已經深入民間。往後的壁畫、雕像、人形棺上都會不時出現耳洞、耳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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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上的環

對於這項新時尚配件,埃及人似乎不覺得需要給它一個專屬的名稱。應該說文獻中並不常提及,如果這個小東西難得的吸引了文字紀錄者的注意力,大多直接用各種「環」(ring)相關的字,並沒有特定的說法。這也許正是許多古埃及「耳環」可以解釋為他用的原因,因為古人本來就沒有局限這些小物的功能。

到了第二十五王朝的法老Piankhi(簡稱Piye),身為這個努比亞王朝的創建者,在慶祝其征服三角洲薩伊斯(Sais)地方統治者的石碑(JE 48862)上,背面下段記錄臣服者奉獻的珍寶中,特別提到了𓆷𓈎𓇌𓏬𓈖𓄟𓇥𓂋𓄕𓄹(SAqyw n msDr),直譯就是耳朵上的環(ring of ear)。也許還是這個有更長戴耳環歷史的民族區分得比較細,覺得有必要寫清楚。而這段碑文的紀錄也顯示,耳環雖然在第十八王朝就已經傳入民間,但在上層階級仍有不同於一般大眾的精緻作品,值得獻給法老並為文紀念。

再之後,埃及歷經波斯的入侵,以及希臘羅馬人的統治,首飾不論在材質和造型上都更加多元而有變化。不過這牽涉的範圍太廣了,本文就先介紹到此囉!

圖坦卡門與1920年代的古埃及風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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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的飾品,尤其大量使用黃金的皇家首飾,雖然不一定會用到昂貴的寶石,但鮮明的風格及大膽的配色總能吸引目光。出土的古物不僅成為爭相收藏的對象,也成為當代藝術家/設計師的靈感來源。其中圖坦卡門的寶藏1922年首度曝光,雖然大部分仍收藏於埃及,沒有像早期的考古發現,珍品被大量運出,卻還是讓歐洲頂級珠寶界括起埃及復興風的潮流。而這些珠寶在一個世紀之後,也成為拍賣級的收藏品。

歐洲人從19世紀開始再次有機會大量接觸到古埃及的文物,並開始了一波埃及瘋。圖坦卡門墓葬的發現,可以說是將這一波熱潮推向高峰。當年《泰晤士報》幾乎是首開先例,為了獲得獨家報導,支付了5000英鎊的權利金,可見這個發現在當時的轟動程度。

當然,有辦法收藏埃及古物的人肯定有相當的財力,而這些愛好者除了成為考古得以繼續進行的後盾,也讓古物有了新生的機會。

2014年,英國牛津的Ashmolean博物館辦了一場名為「發現圖坦卡門」的展覽。展覽標題清楚點出其內容是關於圖坦卡門墓葬的挖掘與及寶藏的現世。不過脆弱而珍貴的圖坦卡門寶藏乃是埃及國寶,怎麼可能輕易運到英國,因此展覽的一大重點,其實是當年考古挖掘現場的照片(現在這些照片可以在線上資料庫查看喔!)。

另外則是1920年代受古埃及文物符碼影響而誕生的服飾、珠寶、時尚、家居。當年,不僅神祕的年輕法老,考古贊助者Lord Carnarvon以及發現者卡特(Howard Carter)都成了當時家喻戶曉的人物,也成為廣告、表演的素材(詳見BBC報導,其中還有一段名為「圖坦老國王」的歌舞影片,相當有趣)。

Cartier diamond brooch, about 1923

受古埃及首飾啟發的珠寶是展出的一大亮點。上圖的卡地亞鑽石胸針,從中央的聖甲蟲,到展開的翅膀,都是非常古埃及的元素。然而古埃及的首飾通常會用色彩飽滿的材質,少用鑽石這類白/透明的素材,加上聖甲蟲兩側由藍、綠組成,有點像眼鏡蛇又不太像的搭配裝飾,將創新與古代元素完美融合。

1920年代,已經是一個世紀以前。這類珠寶飾品的數量並不多,而且都用了寶石,如此具有珍稀性的藏品,收藏家通常不會輕易釋出,所以如果出現在拍賣市場,價格往往貴到連博物館都無法負擔。

COURTESY OF SOTHEBY’S (LEFT) AND SIEGELSON, NEW YORK (CENTER AND RIGHT)

上圖就是幾件近年曾在拍賣市場亮相過的古埃及風珠寶,右側的聖甲蟲腰帶扣尤其特別。它的原始主人名為Linda Lee Porter,是百老匯作曲家Cole Porter的妻子。她在1923年──也就是圖坦卡門現世的隔年──委託卡地亞(Cartier)製做了這件作品,一樣是聖甲蟲羽翅膀的組合,並運用了當時流行的裝飾風藝術風格(Art Deco)。最特別的是這件作品是真正新與舊的結合,不僅在元素上,連材料都應用了Louis Cartier先生私藏的埃及藍,再搭配鑽石與藍寶石。珠寶商拒絕透露價格及買家,但在一個世紀後,其標價已達百萬美金!!另外也有再多錢也買不到的,是卡地亞的陣店之寶,只偶爾外借給博物館展出。所以應該可以想像2013年,當蘇富比一次有5件卡地亞埃及風珠寶拍賣,愛好者會有多激動。

其實卡地亞在圖坦卡門出土前的1910年代就已開始設計製作埃及風珠寶,並持續到之後的1930年代,不僅是先行者,也開發出一個經典的系列。上圖左側的珠寶以一個埃及藍獅克美女神(Sekhmet)的小雕像(約第21-22王朝)為主體,加上寶石權杖和光圈。估計的賣價也高達30萬美金。下圖這件同樣以獅克美為中央主題的扇形首飾,更是要價50萬以上。

就在2020年底,佳士德拍賣也出現另一件卡地亞的埃及風產品,但這次不是首飾,而是鑲了埃及元素珠寶的晚宴包。遠看可能找不到什麼特別「埃及」的元素,細看才會發現整個口金排列著荷花和莎草,最頂端不僅是神廟門樓的造型,上面還立著一個由鑽石和黑瑪瑙組成的小法老頭像,真的是既奢華又埃及啊!

2020年底由佳士得拍出的Cartier埃及復興/裝飾藝術風珠寶晚宴包。(連結中有放大圖)

參考資料

https://www.sothebys.com/en/auctions/2013/magnificent-jewels-n09054/magnificent-jewels/2013/11/five-rare-egyptian-r.html

https://www.bbc.com/news/entertainment-arts-28403598

https://www.vanityfair.com/style/2015/06/king-tut-inspired-gems-art-deco-egyptian-revival

帽子尖尖,鬍子翹翹,手裡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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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作為埃及的統治者,如同諸多國家的統治者,身上會穿戴不少裝飾品,除了華麗美觀,讓人肅然起敬,許多還有象徵王權的意義。耀眼的首飾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可以說是法老不同於一般人最顯而易見的配件。然而,最不起眼的,卻可能是最不可忽略的。 

在早期王國時期,納美爾調色盤(Narmer Palette)上的法老並沒有過多的裝飾,除了衣裙,法老比較特別的裝束就是帽子,或者說是王冠。在以槌子擊斃敵人的那一面,法老戴的是代表上埃及,形狀類似保齡球瓶的 Hedjet(白王冠)。背面,當法老視察戰果,看著眼前被斬首的敵人,他換了一頂王冠,這次是下埃及的 Deshret (紅王冠)。 

納美爾調色盤

法老被稱為「上下埃及之主」,於是這兩種王冠也出現融合版。之後,埃及又發展出幾種王冠,主要有裝飾有鴕鳥羽毛的儀式用王冠Atef,還有從人面獅身到圖坦卡門都選用的Nemes,以及常在戰時配戴的 Khepresh(藍王冠)。 

Source

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因為那一小搓的鬍子,怎麼看都是那麼的普通。然而,古埃及可不是個把蓄鬍當作時尚的國度,毛髮髭鬚對他們而言是藏汙納垢之處,因此最能兼具衛生與美觀的理想做法,就是剃除身上原有的毛髮,再帶上易清潔的假髮。(詳情請參閱:詳見〈三千煩惱絲: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上)〉、〈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下)〉) 

頭髮可以戴假的,鬍子當然也可以! 

納美爾的鬍子看起來整理得很乾淨,沿著下巴稜線連結到鬢角和帽沿。但和被老鷹鉤住鼻子、表示敵人的符號,還有將被擊殺的手下敗將有毛髮紋路,且與頭髮連成一片的落腮鬍相比,納美爾的小鬍子顯得不那麼自然。 

其實,配戴假鬍子(false beard)是古埃及法老源遠流長的傳統和特權,並且他們會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平面或立體的藝術呈現中。 

2015年初,知名的圖坦卡門黃面具的假鬍子部分脫落,博物館不當的第一時間處理方式,險些對古物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時間再往前追溯,重新統一埃及,將國家帶入新時代──中王國時期的開創Mentuhotep二世,也帶著這樣的鬍子(但樸素很多)。 

Mentuhotep二世位於Deir el-Bahari祭廟中的浮雕壁畫。

吉薩金字塔前,吸睛度不亞於身後金字塔的人面獅身像,雕刻的是古王國第四王朝法老 Khafre的面容。現在的「人面」部分看起來像是撞在牆面上一樣扁平,先不說裝飾物,連鼻子都沒有。經過數千年的風化,還能保有現在的樣貌已相當驚人,但研究發現,鼻子是在後世被刻意去除。這位法老前額和下巴原本分別有 Uraeus 眼鏡蛇守護神和假鬍子,雖已掉落,但其碎塊在獅身的前爪間找到。儘管這個鬍子被認為是新王國時期的產物,有可能是修復,也可能是增添,但不論如何,這位法老的其他雕像顯示他也配戴假鬍子。 

Khafre

男性法老們將原生的鬍子刮乾淨再戴上假鬍子,那原本沒有鬍子的女法老呢? 

古埃及絕大部分的統治都是男性,但也有零星幾位女性。從哈謝普蘇她的雕像可以看出面部的線條比以前的男性法老柔和,但為了遵守並符合悠久的藝術傳統,雕像裸露的上身仍是男性平坦結實的胸膛,並且也會戴上假鬍子,例如下圖藏於美國大都會美術館的哈謝普蘇雕像。從這個雕像還可以清楚看到用來將假鬍子繫上的綁帶,和千年前納美爾調色盤上浮雕的鬍子相似。 

哈謝普蘇

再回顧上述幾位法老的假鬍子,造型似乎不太一樣?有些看起來像是一個帶橫紋的大方塊,有些卻尾端捲翹。古埃及的鬍子可不是展現時尚的地方,這其中的差異,可以從幾個古埃及象形文字看出端倪。 

嘉德納編號A41是國王或國王的自稱(相當於中文的「朕」),符號雖小,卻沒有漏了該有的細節──頭上的Uraeus眼鏡蛇守護神,下巴的假鬍子。這個字有許多用途基本上差不多的變體(但可能有特殊的意涵或象徵性),頭上可以換戴其他王冠,手上可能加上權杖或連枷(flail)等王權象徵物。然而,卻不能和編號A40搞混,頭上少了王冠,但一樣有鬍子,這個符號卻用來表示「神」。 

A41 𓀯 vs 𓀭 A40

那差別在哪裡呢? 答案就是「鬍子」!

神的鬍子長而捲翹,法老的假鬍子基本上直的。其他幾個用來表示特定人形神祇的象形符號也都有翹鬍子。

太陽神拉𓁚 阿蒙𓁩 

描繪木乃伊的符號也都有翹鬍子。根據神話,冥神歐西里斯乃是第一個木乃伊,而法老身為太陽神拉之子,死後會加入眾神的行列,這樣說來,木乃伊有神明的翹鬍子完全合情合理。

𓀾 𓀿 𓁀

埃及的藝術很多時候是寫實的,只是需要以古埃及人的邏輯和脈絡去理解。古埃及的文物很多都已經脫離原始的位置,很難確定其原始的目的。但圖坦卡門的黃金面具是陪葬品,這位法老已逝成神,且是給木乃伊配戴,有翹鬍子理所當然。Mentuhotep二世的壁畫來自其祭廟,是過世法老被作為神侍奉祭拜的地方,所以畫家也給了法老符合其身分地位的翹鬍子。 

前面稍微提到了法老手上的道具,文章結束前再稍微補充說明。

中國的帝后肖像通常都打扮的霸氣亮麗,然後正襟危坐。歐洲的王者肖像就活潑得多,或站或坐,而且手上常有不同象徵力量和權力的聖物。古埃及和歐洲的情況類似。法老們可能因為不同情境而拿著不一樣的東西,但最重要的身分標誌是牧羊人的彎鉤(heka)以及農人的連枷(nekhakha1,不僅因為農牧是養活埃及眾人最重要的產業,這兩項工具還可以用於管教(羊群)與攻擊(獵食者)。此外,這兩件組也是冥神歐西里斯的聖物,而歐西里斯作為神話中的第一位法老,所有的法老都是他的繼承人,死後也都會被製作成歐西里斯(木乃伊),因此法老的人形棺通常都是手持這兩件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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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出現在法老(或神)手上的還有was權杖,其形似簡化的混亂之神賽特,具有鹿形不明生物的頭和叉形的尾,象徵神權和抑制混亂的力量。埃及人非常重視秩序與規律,厭惡意外與混亂,於是這個符號也常被用作護身符。 

  1. 連枷,或槤枷,是一種農用收割工具,用於分離穀物的外殼。通常由至少兩段大的棍子組成,棍子之間由短鏈相連。一根棍子由使用者握持並揮舞,其他的棍子則對穀物進行擊打,從而使外殼從穀物上分離開來。簡單來說,連枷有點像是大型的雙截棍,這樣應該就可以想像拿來當作武器時的攻擊力吧。 

天天天藍,埃及藍不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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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三世(左);埃及藍顏料(右)

埃及藍,據悉是人類最早使用的人工顏料,成分是矽酸鈣銅(calcium copper silicate,化學式CaCuSi4O10或CaOCuO(SiO2)4)。一說,這種美麗顏料最早追溯至五千年前,第一王朝末代法老Ka-Sen統治時期的墓室壁畫。另外也有人認為使用埃及藍的最早證據是第四王朝,大約是距今四千五百年前。不論何者,都非常久遠。到了新王國,埃及藍大量用在繪畫的顏料,雕像、墓室壁畫、石棺上都可以找到。此外,埃及藍也被用來製造一種埃及彩陶的釉料。

大英博物館埃及藍河馬

在古埃及的信仰中,藍色是天空的顏色,所以也是宇宙的顏色,同時也和水、尼羅河連結。因此,藍色是生命、生殖力以及重生的顏色。其中一樣埃及人能夠獲得的天然藍色物品就是青金石(lapis lazuli)。那是一種深藍色的半寶石,可以研磨為末,但這實在太昂貴,而且必須從阿富汗進口。於是,埃及人開始想方設法製造合成顏料,以替代青金石的天青藍,因此埃及藍在埃及文中叫作hsbd-iryt,意思就是「人造的青金石」。

大英博物館藏Nebamun墓祭拜堂壁畫部分,描繪在沼澤地狩獵。

埃及藍的製造最終也許散播出去,在地中海其他地區都可以找到,例如雅典萬神殿的雕像、龐貝古城的壁畫,可以說是非常廣泛的被使用。

根據2015年8月最新公布的研究,即使肉眼沒有看到藍色,埃及藍顏料確實被用在許多地方。這項研究的對象是藏於柏克萊加州大學Phoebe A. Hearst人類學博物館的木乃伊肖像(羅馬時期繪製在木板,綁在木乃伊臉上的肖像),原發掘於埃及Tebtunis古城。依據藝術風格判斷研究對象是西元二世紀的作品,當時的藝術追求模仿被視為藝術宗師的希臘,傾向使用黃、白、黑、紅,而避免使用藍色。不過在利用不同掃描技術檢視之後發現,雖然表面上沒有看到藍色,但埃及藍顏料確實被用來調整衣服的白色和背景的灰色,甚至用在底下的草稿。用點藍色來調整色調在繪畫上不算太稀奇,但用特製的埃及藍打草稿可是驚人發現。將被顏料覆蓋的草圖大可用便宜易得的煤炭或白堊(粉筆),不過這就表示在這時候埃及藍顏料可能相當普及,並不昂貴。

柏克萊加州大學Phoebe A. Hearst人類學博物館的木乃伊肖像。

儘管埃及藍的使用地域很廣,它的配方卻在羅馬時期結束之後失傳。在龐貝古城的挖掘發現許多壁畫使用埃及藍,這促使科學家研究這種顏料的確切成分,終於在十九世紀重新找到製作方法,是混合鈣化合物(例如碳酸鈣或石灰)、銅化合物(金屬塊或孔雀石)和矽砂(或石英),並以一些鹼性物質(例如蘇打或草鹼)作為助溶劑,加熱到攝氏八百至一千度燒製。而它獨特的藍色來自其中的一個元素──銅,色調由淺到深端看程序和組成的差異。

有人認為埃及藍由絲路輾轉傳入中國地區,再經過一番調整,成分中的銅改為鋇,變為西周至漢代使用的一種顏料,稱為中國紫/中國藍(兩者成分相同,但原料比例與製程稍微不一樣)。不過,各地的藍也有可能是各自的發明,因為目前證據不足以確定此技術都源自埃及。

對埃及藍的實驗還發現它有一種非比尋常的特質,以紅光照射時會散發出紅外線。完全出乎意料,科學家還發現埃及藍在溫水中攪拌數日之後會分裂為奈米層(nanosheets),厚度只有人類毛髮的千分之一。埃及藍的這些獨特性質使科學家相信它在當代科技中也能有很好的發展,例如用於通訊目的,因為它散發的光束與遙控器和遠距通訊設備相似。由於他的近紅外線比其他波長更可以穿透組織,埃及藍也可以被用來改進生醫攝影。用作墨水,埃及藍與現代技術的結合將開啟新道路,例如開發新型安全墨水作為生醫領域的染劑。儘管埃及藍在現代高科技的應用上還處於嬰兒期,但前景看好。

參考資料及圖片來源

Ancient Origins, “Egyptian Blue – The Oldest Known Artificial Pigment” 

Wikipedia, “Egyptian Blue” 

Live Science, Hidden Blue Paint Found in Ancient Mummy Portraits 

補充說明:木乃伊肖像

看習慣古埃及華麗石棺或金棺,無法想像木乃伊肖像怎麼用?請看下圖。

羅馬時期木乃伊,現藏於波士頓美術館,編號11.2892(圖片來源:Nile Magazine)

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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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延續: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上)。下也有木乃伊圖,請小心閱讀。

很明顯假髮在第三中間期仍維持很高的地位,1881年於Deir el-Bahri的祭司木乃伊藏匿地中找到,在開羅博物館展出的雙風格大假髮的就是最好的代表。其中一頂假髮在有大祭司Menkheperre標記的箱子裡找到。儘管它有巨大的捲髮和髮辮兩部分結構,卻被認為是祭司的妻子Istemkheb的。不過最近辨識出來,屬於她的假髮小許多,是簡單的捲髮以及當時典型的女性風格短髮。另外七個從同一個藏匿地找到的男性雙風格假髮,再一次呈現出以人髮製成的捲髮和髮辮雙層結構,但一些小束的棗樹纖維被用來做為內襯,好以最經濟的髮量製造出壯觀的豐厚感。

第二十一王朝 Istemkheb的短捲假髮,發現於Deir el-Bahari的藏匿地DB 320,現藏於開羅博物館,Joann Fletcher攝影。

同樣的潮流可以在同時期許多婦女假髮的結構中找到,Nodjmet王后的深褐色辮子假髮被描述為「繫於線」(tied to strings)以構成基底。亞麻也被應用為阿蒙─拉歌伶(Chantress of Amun-Ra)Nany的假髮基底,而一頂完全以黑線(black string)造型為細螺絲捲的假髮則在Hentawy王后頭上找到。

Nodjmet王后木乃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雖然在晚期退流行,假髮的時尚風潮在羅馬時期復甦。最精緻的樣本雖是完全以棗樹纖維或草製成,頭髮仍然使用於其他假髮或小型髮件的製作。在Gurob居住地找到一部分的辮髮固定成堅挺的新月形,並以62根青銅針支撐,以「orbis」(圓弧)這個名字被知曉,被描述為「可能是圖拉真(Trajan)時期著名髮妝的唯一存留樣本。」

Orbis,現存於Petrie Museum,編號UC7833。

儘管有這些髮妝藝術的美好樣本,但頭髮卻從來沒有得到明顯應得的精細對待。即使沒有全然被忽視,卻往往遭到誤解。例如許多考古學家和典藏人常常推定所有的頭髮碎片都是「假髮」,但是進一步檢驗就可以發現不是這麼單純。

更令人擔憂的是想以頭髮來論證人種和性別之假設的意圖,其中最極端的例子關乎1888年W.M. Flinders Petrie爵士在Gurob的挖掘。在找到一個性別未知的屍體後,他說明其頭部覆蓋以「一頂大的黑髮製假髮,長及腰,但在這之下的頭皮上是黃或淺褐色的頭髮」。他繼續往下結論說:「這個人生前是淺色頭髮,並戴一頂黑色假髮,遮掩這個外來的標誌。」一個有趣的意見使Petrie想找到證據支持他關於愛琴定居者理論的意圖有立基點。但我們針對那頂「黑假髮」的分析顯示它原先是深藍色羊毛頭蓋的一部分,而且絕非為了掩飾他或她的秀髮,這個被討論的個體其實是以一種黃色蔬菜著色劑來凸顯它的淺色。

不幸的是,這樣的態度並沒有消失,而且還是有將短髮或削髮的人認為是男性,而有長髮或複雜髮型為女性的推論傾向。然而,再一次,事情並不是如此簡單。人髮被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對待,原因也是千千百百種,因此所有的面向都應該經過審慎考慮。

首先是必須要確認討論中的頭髮的確切本質,並確定是不是頭皮上的自然頭髮,儘管已經乾燥,而且很可能從頭皮上脫離。或者頭髮可能被形容為「假的」(false),也就是說原本是假髮的一部分,或是獨立的接髮。頭髮還有可能是與身體分開下葬的諸多奉獻或陪葬物之一,這是從前王朝時期至羅馬時期的習俗,雖然常常在發掘報告中被忽略。

一旦樣本的本質建立起來,就可能以各種技術進行檢驗,而且都可以提供一些關於被研究者難以置信的細節,從他們普遍的健康情形、飲食的品質,到社會地位,甚至職業。

簡單的目視就可以建立出基本的事實,諸如狀態、顏色、長度、造型技術證據和任何寄生蟲感染,尤其頭蝨有能力傳播像是斑疹傷寒(typhus)和回歸熱(relapsing fever)等疾病,在研究疾病傳染非常有用。我們在國王和平民的頭髮裡都有發現頭蝨的證據,顯示頭蝨並不敬畏地位。此外,和大眾所相信相反的是,牠們偏好乾淨的短髮,這樣更容易取得頭皮上的血液供應,因為牠們為了生存每天必須吸五次血。牠們在頭髮樣本中的存在也可以用來確認這是自然髮而非假髮,因為頭蝨只能在真髮中繁盛,而不是隨時可以移除,因此證實完全不適合頭蝨棲息的假髮。

這些寄生蟲感染可以掃描電子顯微鏡(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y, SEM)檢視更細部。掃描電子顯微鏡也用來觀察毛幹的表面以辨別和區分不同動物以及不同人種和個人的毛髮。在Amenhotep二世墓(KV 35)找到的「年長女士」木乃伊之頭髮在接受掃描電子顯微鏡分析,並用離子刻蝕(ion etching)來比較木乃伊的頭髮樣本和在可能是他的孫子的圖坦卡門墓中人形棺找到的一束王后的髮束後已經被辨識為泰伊王后(Queen Tiy)。

泰伊王后木乃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頭髮表面結構的進一步觀察也有助於查明頭髮原本的顏色,髮色可能隨時間而逝,因環境因素、製作木乃伊的過程,或如我們在一些樣本上找到,並由吸收光譜法(absorption spectrophotometry)和薄層色譜法(thin-layer chromatography)析取和辨識的染劑而改變。以顯微鏡檢視髮尾也可以發現特殊造型技術的細節,近期分析已經透露早至西元前三千年就已經有以利刃斷髮的現象。掃描電子顯微鏡還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健康狀況,藉由對特定區段的關注,伴隨稀有元素的分析的運用,提供關於飲食、營養不良、疾病、環境汙染程度,甚至用藥用毒情形,因為即使已經被身體其他部分排出許久,仍會在髮幹殘留。這些幾乎都有可能以一根頭髮做為檢體,甚或是小於0.1毫克,也就是一個針頭大小的樣本檢測出來。

經過過去幾年,小心檢視各種不同的頭髮樣本已經提供許多迷人的資訊。1998年,鷹隼城已被盜取的王朝前工匠墓中的中年婦女墓葬,證實非常具有揭示性,其中散布的頭骨和頭髮碎塊重建之後讓我們可以重製他原本的髮型。這顯然是這位女士之外其他人許多小時的努力結果。她的真髮稍微過肩,以諸多接髮做成壯觀的冠狀(crest-like)髮型,是目前找到埃及使用假髮的最早證據。

更驚人的發現是女士的花白褐髮在死前不久或死後被染色,染劑將褐色部分呈赤褐色,白髮則變成鮮豔的橘色。對於指甲花(Lawsonia inermis)熟悉的人就會認出這種特色效果。指甲花叢確實在當地仍生長,並且被當地居民繼續用於同一個目的。他們善良的讓我們看在哪裡可以找到最好的葉片,讓我們自行取用,還展示他們用來磨細粉的重石頭,細粉和水就可以在頭髮、皮膚、指甲上色。深受啟發的我們決定以團隊成員提供的現代頭髮樣本進行比較測試,而我們的測試結果就和我們在古代樣本上觀察到的一模一樣。

最近的考古季,本年(2002)初在帝王谷的神秘王室墓KV39,揭示更多精彩的頭髮發現,其中有至少四頂謹慎編製的第十八王朝早期假髮保存下來,呈現出由最深的褐色到中等的褐色,接近金髮的顏色又一次可能來自蔬菜染劑。儘管我們才剛開始對這些物件的研究,陸續的成果不斷提供之前尚未解答之問題的線索,不只針對頭髮,被仔細研究的指甲、軟組織、亞麻裹屍布和木乃伊化物質也都是如此。

當最現代的分析技術開始揭開這些古人的秘密,值得記得的是,古埃及人自己顯然在這些物質上花了相當的心力,只要我們也用同樣多的關注,起初看似完全不起眼的東西總是可能有有趣的故事可以說。

(完)


本文經原作者Joann Fletcher同意翻譯,非經允許請勿轉載,原文刊載於The Ostracon, The Egyptian Study Society, vol.13(2), 2002 Summer。註釋與參考書目請見原文(原文連結已失效)。

Fletcher女士是個一有頭勁爆紅捲髮的埃及學教授,現在任職於英國約克大學考古系,大家可能在不少介紹埃及的節目上看過他。

原文只有幾張黑白圖片,所以譯者盡可能另尋彩圖和補充圖板以幫助了解,圖片出處請見圖說。

最後練習人來囉嗦一下:這篇說來已經是十多年前的文章,但有較基礎而全面的概述,故而選譯。其實頭髮的研究在這十幾年已經增加不少,但Fletcher教授的許多提醒和建議還是值得各領域的研究者時時自我提醒注意,以免落入刻板印象的陷阱。

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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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人貼心提醒:下有木乃伊圖,請小心閱讀

古埃及人的頭髮相較於被世世代代的有識之士重複翻看的文本和編年史,長久被視為「輕浮」的主題,直到相對晚近才成為長期、認真的研究主題。不幸的,這種態度在埃及學中導致某種不平衡。儘管非常重要,但文字證據絕對不是了解一個文化的唯一途徑,尤其當時識字率低於百分之一,文字實在很難作為研究古埃及人生活的最佳工具。

不過,這當然要看研究者所認為的埃及人是誰。可以確定對於許多學者而言,古埃及似乎由一群識字的男性貴族,包含國王、祭司、書記等人所組成,而沉默的大多數則被鄙視為不過是不識字的「鄉巴佬」(peasants)。但就是這些「鄉巴佬」建造了那些古蹟,還創造了為這個文化奠基的財富。他們也值得成為認真研究的主題,不論他們製造便於研究的書寫證據之能力。

做為另一種資訊的來源,人們自身的遺存提供了豐富的證據,因為埃及的氣候平等的保存了人工木乃伊化的貴族屍身和最窮困的個人之遺存。簡單的埋於沙地,乾熱的條件讓導致腐敗的水分乾燥,使屍體自然木乃伊化,同時乾燥並保存皮膚、頭髮、指甲等軟組織。這些不只是許多造型的主體,也包含可以藉由幾乎不造成損壞的技術進行分析取得的大量資訊。

當科學研究日漸精細,身體的每個部位開始訴說各自精采的故事,頭髮尤其是如此。社會各族群的古埃及人都因諸多不同的原因,對頭髮做出不一樣的處置。他們選擇描繪它的方式,以及隨之發展出的髮型也可以用來為整個王朝時代建立一個好用的編年史,可以用來比對保留下來形式五花八門的頭髮。

不過,從考古發現或藝術、文學紀錄看都很清楚,埃及人的頭髮並不是全部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會依據個人喜好、財富和社會地位,同時也受到數千年間不可避免有所變的時尚影響。假髮(wig,譯註:一整頂的假髮)和接髮(hair extension,譯註:接於本身頭髮的假髮)是日常生活和喪葬都會穿戴的物件,結合對華麗與威儀的渴望,以及清潔的實用性。在埃及極端的氣候下,對於光頭或短髮最涼爽的選擇會是以假髮阻隔陽光的傷害,其次則是簡單的亞麻布頭巾,因為體溫可以透過網狀的纖維排出,而又同時可以保護頭部。剃除天然的頭髮並採納假髮也同時是衛生措施,大幅降低了與寄生蟲感染相關的健康危機,尤其是頭蝨(Pediculus humanus capitis)的問題。確實,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就表示:「埃及祭司們每隔一天就會剔一次全身的毛髮,以防蝨子或其他同樣令人不悅的東西在執行宗教義務時出現。」

用來製作假髮或接髮的毛髮來自人類,可能是自己的或買來的。頭髮本身作為有價值的商品,與黃金、香料同列在拉罕(Kahun,或稱El-Lahun)城的帳目單上。一旦收集到所需的髮量便分成一綹綹,再用密齒梳梳開打結並去除跳蚤卵,在梳子上有時還可以發現蟲卵的痕跡。運用一組令人驚豔的理髮工具,假髮工匠會將準備好的頭髮做成髮辮或捲髮,視髮型需求而定。再將每一件分別裹上加熱的蜂蠟和樹脂混合的固定劑,等到冷卻就會變堅固,因為蜂蠟的溶點是140°–145°F(約60-63°C),用此法鞏固頭髮即使在埃及極端的天候下仍會有效。

第十一王朝Nefru王后的梳妝情形,王家髮型師Henut正為王后盤上接髮。 出土於Deir el-Bahari的Nefru王后墓。(圖片來源:布魯克林博物館)

如此,每個獨立的髮束和髮辮就可以接髮的形式直接連結到真髮上,或將髮束固定在木製的頭型架上製成出來的網底,製作成一頂假髮。儘管亞麻線和皮條有時也用來製作網底,但通常還是使用編織的髮束。各個髮束可以直接和即將成為網底一部分的緯線織在一起,或直接綁到位置上。另一種方法是將髮根環繞網子的一部分,壓緊再以較小的髮束纏繞,塗以蜂蠟樹脂混合劑固定。這些製作技術和假髮工匠顯著的技巧常生產出水準足以和現代媲美的假髮。而且儘管一直有人懷疑他們的假髮可能重到導致頭顱頂葉變薄(!),他們輕量級的製作讓它也一樣容易穿戴。

我們近期在鷹隼城(Hierakonpolis)手工藝者墓地發現早在西元前3400年就有使用接髮。而最早的真假髮(actual wig)碎片可追朔至王朝的初始期,在阿拜多斯的烏姆卡伯(Umm el-Qa’ab)墓地相當大量的被發現,儘管破碎,仍呈現其高度複雜的製造技術,包含一些髮緯線(hair weft)上附有各種不同的波浪捲髮、柱型捲髮(ringlet)以及髮辮。

儘管在古王國相對較少「頭髮發現」(”hair finds”),在 Deir el-Bahari的第十一王朝墓地找到豐富的關於Mentuhotep二世(c. 2061-2010 BCE)宮廷的有趣樣本。

這位法老的幾位妻子被發現時仍保存良好,包含他二十歲的王后Ashayet,她個人剪短的頭髮被辮成髮辮,尾端都以一滴樹脂固定劑定型,她頭髮本來的深褐色也被施以深褐色的蔬菜著色劑加強。不過,最有趣的例子應該是在這位法老士兵的集體墓中找到,其中一人為自己的頭髮接了短的假捲髮。由於他的喪葬看起來是在戰後倉促執行,這就不可能解釋為死後的加工,而是在世時就如此,支持了頭髮在頭盔引進之前是士兵唯一防護的理論。

最古老的完整假髮也屬於這個時期,其中最早者在女祭司Amunet墓中找到。在利什特(el-Lisht)墓地左近的一些第十二王朝墓中的木儲藏箱裡也都有找到假髮,儘管保存情況惡劣,但都是以人類毛髮裹上樹脂固定劑製成。

至於新王國,保存下來的假髮與假辮子反映了當時流行的多種男女髮型。來自底比斯,現存於大英博物館的男性雙風格假髮便是很好的例子,完全以真髮製造,分成兩個不同的層次:上層的淺褐色捲髮覆蓋在底層數百原本長達38公分的深褐色髮辮上。這是雙(或複式)風格深受當時男性官員和貴族的喜愛的清楚例證,但卻反覆被標示為「女性貴族的假髮」,這反映了將任何隱約具有裝飾性的物品歸屬於女人的傾向。

出土於底比斯墓中的雙風格男性假髮,以人髮為材料,上層是捲髮,下層則是數百根細辮子。(BM EA2560)

一個來歷不明的新王國稍晚相似例子,現藏於柏林,也是網底加上捲髮和辮子的安排;另一個有同樣雙風格的破碎樣本由在尤亞(Yuya)帝王谷的墓(KV 46)中找到他部分的假髮組成。一個「人工柱型捲」的奇特樣本,顯示來自一頂較短的假髮,在可能是尤亞曾孫的圖坦卡門之陪葬品裡一個小方解石箱中找到。 努比亞持扇人Maherpra也被葬在王家之谷,但相對於前述的高度人工風格,他在自己理過的頭上戴著一頂用自己的黑人髮(heliotrichous [Negroid] hair)製成的短螺絲頭,製造出完全自然的風格。

女人的假髮很明顯的較男人戴的不花俏,也因此較為自然。新王國女性偏愛的長髮風格保存最好的例子在Meryt與Kha丈夫共用,位於Deir el-Medina的墓中一個Meryt的高木假髮盒裡找到。它由稍長於50公分的深褐色捲曲髮束以複雜的結固定在構成中分髮型的細辮周圍製成。一個相似的長辮假髮在Hontempet公主的木乃伊頭上找到。這位公主還被提供第二頂假髮,是以人工捲髮束綴以柱形捲髮製成。

Meryt的假髮。現藏於都靈美術館。Su Bayfield攝於2008。(圖片來源:Deir el Medina)
Hontempeta木乃伊和胸前的假髮。(圖片來源:Mathilda’s Anthropology Blog)

完整的假髮之外,獨立的髮辮被用來增加厚度和長度。葬在el-Mustagidda的一位男性,他的頭髮就被人工用線將本身的頭髮和人頭髮相接,而Meryet-Amun王后的褐色波浪髮在頂部和鬢角部分被加了上粗下窄的辮子,製造出當時流行的「大頭」(top-heavy)效果。還有另一些複製的髮辮也是他的陪葬品,類似組合的假髮辮也在哈謝普蘇的大臣Senenmut的女性親戚墓葬中發現。許多深褐色人髮製成的上粗下窄髮辮接在他母親Hatnefer的灰色短捲髮上,並在頭部兩側分為兩大束,尾端整理成兩個圓,製造出藝術呈現裡可見的蓬鬆髮型,即所謂的「哈托爾捲」(“Hathor” curled)。

發掘於布巴斯提斯(Bubastis)的第二十二王朝哈托爾柱頭,他看起來像是Ω髮型被稱為「哈托爾捲」。(圖片來源:波士頓美術館)

假髮辮有時也可以穿戴來表示宗教連結,女神哈托爾的崇拜者有時候就在腦後接上三股髮辮。在更加實際的層次,這些髮辮可以用來掩蓋通常因年紀而導致禿頭的部位。被辨識為Tetisheri王后的木乃伊就被發現將可觀的褐色髮辮辮入她自己稀疏的白髮裡,同樣的技巧也被王后Ahmose-Nofretari和Hontimihou的髮型師們應用。

未完。請繼續閱讀: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下)


本文經原作者Joann Fletcher同意翻譯,非經允許請勿轉載,原文刊載於The OstraconThe Egyptian Study Society, vol.13(2), 2002 Summer。註釋與參考書目請見原文(原文連結已失效)。

Fletcher女士是個一有頭勁爆紅捲髮的埃及學教授,現在任職於英國約克大學考古系,大家可能在不少介紹埃及的節目上看過他。

原文只有幾張黑白圖片,所以譯者另尋彩圖和補充圖板以幫助了解,圖片出處請見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