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五世,現存最早的天花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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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對於現代多數人而言,已經是影視、文學作品中才會出現的古代流行疫病,卻曾是讓全世界頭痛的疾病。其最明顯病徵是身體各部位均會長出皮疹。病毒也會攻擊口咽或呼吸系統表面的黏膜,並侵入淋巴結進行增生。潛伏期過後,感染的細胞破裂,血液內的病毒數量驟升,而第二波的病毒增生也會在脾臟、骨髓及淋巴結內發生。病情嚴重者可能因此死亡,大難不死者也多會在皮膚上留下疤痕。

一名罹患典型天花的兒童

1979年11月8日,霍普金斯博士(Donald R. Hopkins)經過3年漫長的申請,終於獲得許可,從美國飛到埃及的開羅博物館,對一位尊貴的法老進行檢視。

拉美西斯五世(新王國,第二十王朝)在位期間並不長,大概只有4年左右。推估過世時的年齡大約在30歲上下,沒有顯著的豐功偉業,可能也沒有存活的後代。他的繼任者拉美西斯六世據悉是他的叔叔,和父親拉美西斯四世都是拉美西斯三世之子。

帝王谷9號墓(KV9)原應是拉美西斯五世為自己建造的長眠之地,不過他驟然早逝,墓根本來不及完成。繼位者續建,結果卻是大幅修改為己用。拉美西斯五世死後到底有沒有葬入他為自己選的墓地並清楚,因為盜墓活動在古代就相當猖獗,後期法老為了保護先人的死後安寧,將他們的木乃伊集中存放(反正陪葬品已多被盜空)。因此,這具木乃伊是1898年在Amenhotep二世墓(KV35)的密藏室發現。

出土時的初步研究顯示這位法老死於疾病,而皮膚上明顯的疤痕讓學者推論,他很可能就是死於天花。80年後,霍普金斯博士終於有機會進行實際的檢驗。不過由於拉美西斯五世是少數保存相當完整的木乃伊,館方只允許他撿取落在裹屍布上的組織進行研究。

會選在出土80年後進行這項研究,一方面也許是科學終於發展出相當的技術,另一方面是世界衛生組織經過多年的努力,終於可以在1980年宣布根除天花,使之成為首個在世上絕跡的人類傳染病。因此,在這值得紀念的時刻,也想一探這位數千年前的疑似患者。

結果,電子顯微鏡並沒有發現天花病毒。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受到採樣的限制,總之霍普金斯博士親眼看過木乃伊上的病徵後,更加相信拉美西斯五世可能是古代的天花患者。然而,沒有分子層級的證據,目前仍無法證明拉美西斯五世所感染的,與近代的天花病毒是否相同。

之後學者又結合免疫學研究,以及古代莎草紙文書中的蛛絲馬跡,推斷不僅這位法老染疫,同時還有其他家人也因病過世。聚集眾多資源的宮廷之中尚且如此,當時的民間應該更是水深火熱。不過聰明的古埃及人似乎因此發展出基礎的防疫方法,例如「隔離」等措施。

參考資料

http://apps.who.int/iris/bitstream/handle/10665/202495/WH_1980_May_p22-26_eng.pdf;jsessionid=080D07461906E30A25962B4631355A09?sequence=1

https://www.jstor.org/stable/44601512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120197122032470X

山谷祭──與死者同樂的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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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慎終追遠,古埃及人應該算是即慎重其事。人在死後製做成木乃伊,並置入墓中存放,等待重生。

法老和貴族除了華麗的墓葬,並透過在墓室中實際擺放真實供品或模型、繪製壁畫、書寫咒語等供應死者在另一個世界之日常所需,更有甚者會另建祭廟,定時由祭司奉上供品祭拜。

Deir el-Bahari的哈謝普蘇祭廟

古埃及的墓,大家的印象也許是重重機關密封,阻隔所有人的進入。實際上並非如此,只有存放身體、棺木以及祭品珍寶的墓室在入葬完畢後會回填封閉,此外還是有前廳甚至前庭是可供家人前往弔唁的,只是入口多在千年的風吹日曬中坍塌,使得考古學家需要科學探測和一些運氣才找得到它們。

祖先親人的墓並沒有平常不可造訪的規定,不過就如果華人大多可能會在清明節前後前往清掃祭奠,古埃及人,至少在底比斯(Thebes),會在「山谷祭」(Beautiful Festival of the Valley,Ḥb nfr n int)時隨著神明出巡的隊伍前往多數墓葬所在的尼羅河西岸山谷,拜訪及祭祀先人。

「山谷祭」始於收成季(Shemu)第二個月的新月,時間大約落在現今的6月。這一天,底比斯主神阿蒙神,以及其妻母特(Mut)、其子月神孔蘇(Khonsu)的神像會從尼羅河東岸的卡奈克神殿(Karnak Temple)出發,渡河繞境到西岸諸位法老的祭廟。大隊人馬行巡、渡河、歡慶,數日才會結束,再回到神廟。

底比斯墓主的親屬前來,不僅可以難得的一睹神(像)的風采(神廟和佛寺廟宇不同,是神的居所,平常並不開放信徒入內參拜祈福),也趁此時間在墓的前廳/前庭與已逝的親友共享盛宴,大概也會遇到家人同樣葬在附近的親朋好友,可以互相串門子問候。

Nakht墓(TT52)中的山谷祭宴會聚餐場景

埃及人對於死後福祉的確保,可說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為防不幸親友不再有辦法來團聚,他們索性將理想中的山谷祭同歡場景繪製於墓室前廳,也就是真實聚會應該進行的場地牆面上。壁畫中除了酒水美食,還有歌舞娛樂,親戚老友們更是直接名列在上,形成一場永恆的宴會,不散的筵席。

這個祭典至少從中王國便開始慶祝,而且是古埃及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慶典之一,並一直延續到希臘羅馬時代。後來的克普特語中,這個月份被稱為Ⲡⲁⲱⲛⲓ(Paoni),就是來自埃及文的pꜣ n int(that (month) of valley (festival)),即山谷祭的月份。

《古埃及象形文字──自然風土篇》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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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感謝讀冊的「二手書贈品區」讓練習人撿到寶

之前跟大家分享的《古埃及象形文字──日常生活篇》還有一本兄弟作,就是本文要推薦給大家的《自然風土篇》,如果以中學課程分科而言,可說是古埃及地理課,不過既然是介紹文字的書,重點當然還是這個領域的詞彙。

本書第一大部分介紹古埃及人的生活環境,包含地形、氣候、星象、行政區劃等。第二部則進一步介紹長於這片土地的動物、植物,以及能用這些動植物做成的食物。以上不論地形、天氣、星星、行政區、動物、植物,幾乎都有相關的守護神。在古埃及人生活中無所不在的眾神,本書當然也順勢地的介紹了不少。

埃及文和中文都有部分文字是以圖像描繪的象形字,像是「河川」、「山脈」、「人」、「蛇」等具象的物體(不過有趣的是中文選擇用非象形的方式寫「蛇」這個字),但要寫出「空氣」、「情感」等無形體事物,肯定是經過了一定的邏輯轉換,因此反映了古埃及人的思考模式。本書除了羅列,有時更嘗試說明背後的思維。

在中文裡,東西南北表示一個不因個人面向,固定的方位;前後左右是以一個主體出發的相對方向,但在特定情境下也可替代前者。例如風水上說「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可指一個主體(例如人或建築)的前後左右,但若用在一個整體(例如國家、地理)的大方向,就可能用傳統坐北朝南的思維定位中心,於是前方就是南方,後為北,左、右分別為東和西。

從本書的說明會發現埃及人更乾脆,左就是東 𓋀imn),而右即西 𓋁iAb)。行文間再視情況加上補註聲符(sound complement)、限定符號(determinative)等表達特定的意義。

這樣的巧合是怎麼來的呢?

南方對於古埃及而言,也是帶來大地恩惠的尼羅河上游方向,加上南方也是太陽通過子午線時的方位,因此埃及人同樣是以南方作為基準。

因為埃及主要也是唯一的大河流向如此,當埃及人在新王國大規模擴張,遠達西亞看到幼發拉底河時感到十分的困惑,於是稱這條由北往南流的河稱為「逆流河」。

雖然要把符號、音標、意義全都背清楚還是不簡單,但經過如此說明就可以少記一組單字,也比較不容易搞混東西和左右的配對了。

這套書不是正規的語言或文法書,但作者以簡單清晰的介紹這個古老失傳的語言,又有大量的圖片輔助,不論是否有要深入研究這個語言,都可以作為輕鬆有趣的輔助參考。雖然現代研究埃及文主要使用的語言是英、法、德文,本書原文用日文書寫,再翻譯成中文,已經過多層的詮釋轉譯。但若有意往下鑽研,會需要其他外語的基礎,有中文書可以起步還是比較輕鬆的。

書名:《古埃及象形文字 自然風土篇》
作者: 松本彌
譯者: 趙鴻龍
出版社:楓樹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7/12/29
ISBN:9789865688868
叢書系列:圖解雜學系列
規格:平裝/151頁/14.8x21x0.76cm/普通級/全彩印刷
出版地:台灣

古埃及地理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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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的名稱

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稱埃及是「尼羅河的贈禮」,這條世界數一數二長的河流由南向北流入地中海,從上游帶往下游的黑色肥沃土壤,滋養了作物,養活了牲畜和大量人口。因此古埃及人將自己生活的土地稱為 𓆎𓅓𓏏𓊖kmt,Kemet),即「黑色土地」,以對比於地貌上有明顯差異、沒有水流與沃土覆蓋的 𓂧𓈙𓂋𓏏𓅟𓈉dSrt,Deshret),「紅色土地」即沙漠。由此可知,埃及人雖然會前往沙漠探取礦產等自然資源,但河岸的宜居地才是狹義的「國土」。

拉美西斯二世盧克所方尖碑上的kmt(紅框)

「埃及」這個稱呼音譯自歐洲國家對其的稱呼(英文Egypt、法文l’Égypte、德文Ägypten),其實演變自一座神廟的名字。孟菲斯(Memphis)的卜塔(Ptah)神廟名為 𓉗𓏏𓉐𓂓𓏤𓊪𓏏𓎛(ḥwt-kȝ-ptḥ,意為卜塔神的靈魂之家),這個名字簡化後取代所在城市的古名,成為地名。而外國人後來就用這座下埃及重要城市之名代稱整個國度,用曾是地中海強勢語言的希臘文寫作Αἴγυπτος(發音近「埃居普托斯」),並深深影響其他國家。

上下埃及

在黑色土地上,可再依地形區分為河谷地的上埃及,以及山麓到地中海之間的三角洲下埃及。因此,埃及也稱自己為「兩地之國」(the two land),而法老就是「兩地之主」(詳見〈法老篇〉)。

北半球的地圖通常是北方在上,可能對上埃及其實在南方會有點不習慣。這個可能會讓人會錯意的稱呼譯自英文的Upper(Lower) Egypt,看法文(Haute[Basse] -Égypte)其實比較不會誤解,所謂的上與下其實是地勢的高與低。

不過這都是希臘羅馬以後的稱呼,古人將上埃及寫作 𓇗𓂝𓅱𓈈SmAw),意為蘆葦/莎草(sedge)之地。位在北方的下埃及,則寫作 𓇇𓊖mHw),可譯作紙莎草(papyrus)之地,或北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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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或紅色土地、上或下埃及雖然都是地名,但在其字彙尾端的限定符號並不相同:適合農耕居住的「黑色土地」以及三角洲的「下埃及」都是用描繪城鎮街道(十字路口)的加德納編號O29;「紅色土地」用了常表示山區或外國的N25三山丘;下埃及則用了N24灌溉水道。限定符號雖然不發音,卻可以見得古人認知中這些地方的不同特性。

諾姆

埃及幅員甚廣,在交通不便的古代,統治更是需要因地制宜,因此上下埃及之下都又再分為現在稱為「諾姆」(來自希臘文的νομός,nome)的行政區塊,埃及文寫作 𓋴𓊪𓅮𓈈𓏏𓏤spAt),類似省或州的概念,縮寫即其中的N24灌溉水道符號。以下地圖取自維基百科,製作相當精美,除了諾姆還標示個別的首府及主要城市,也有埃及以外的一些重要城市和水域名稱,且皆附上埃及文、轉寫,以及現代地名。

這些諾姆名稱的一個主要參考資料是中王國第十二王朝Sesostris(Senusret)一世位於卡奈克的精美白色祭堂(White Chapel)。諾姆的數量雖然隨著時間有所變化,但許多從古王國時期就已存在,而大部分時候埃及境內可分為42個諾姆,上埃及22個,下埃及20個。

Sesostris一世的白色祭堂(紅框處即諾姆清單,點我看更多細節)
孟菲斯

下課之前,特別介紹其中兩座城市。首先是前文提過的孟菲斯。

孟菲斯位在下埃及第一諾姆(諾姆是由南向北,再由西向東編號),諾姆名直翻就是「白牆」──這座城市遠古時代的外貌,就這樣透過文字流傳了下來。

除了後來演變出「埃及」這個名字的「卜塔神的靈魂之家」,孟菲斯這個埃及統一後的第一個首都還有過許多名字,如右圖所示。

晚期的城市名稱已擴大被用來指稱這個國家,孟菲斯這麼名字則來自mn-nfr(Menefer),意為恆久而美麗的城市。而且最後由兩個限定符號指出這個地方的特色:1)金字塔 2)城鎮。可見即使對古人而言,吉薩(薩卡拉)的金字塔雖然嚴格來說不在這座城市內,但這些就在左近的龐然建物卻成為大家對這座城市的主要印象之一。

有趣的是,這個名字希臘化成為Μέμφις > Memphis > 孟菲斯,更傳播到西亞甚至美國,成為一個「國際」地名。

底比斯

第二座要介紹的城市,在中王國和新王國時期都曾是首都。底比斯(Thebes或譯忒拜)位在現今的盧克索(Luxor),古代屬於上埃及第四諾姆,諾姆名即是城市名,都寫作R19有羽毛權杖(wAst,Waset),只是字尾的限定符號不同(下圖左)。

作為上埃及(南方)的最重要都市,它的其他名字都跟這個地理位置有關:一是「南方的『城市』」(下圖中)。整個埃及南方之大,但身為首都它絕對是實至名歸、獨一無二的「城市」。

另外則是「上埃及的太陽城」(Heliopolis)(上圖右)。太陽城的本尊為下埃及第十三諾姆的首府,是太陽神拉的祭祀中心,而底比斯的主神阿蒙在新王國躍升為全國性大神時與拉結合為阿蒙─拉,使它成為另一個太陽神崇拜的基地,也因此得名。

底比斯這個名字後來同樣傳播至海外,成為希臘維奧蒂亞(Boeotia)的一處地名,即神話傳說中伊底帕斯(Oedipus)弒父娶母後繼位統治的王國。為了區別,希臘人稱埃及的底比斯為「百門的底比斯」,希臘的為「七門的底比斯」。

延伸閱讀

https://www.ucl.ac.uk/museums-static/digitalegypt/geo/index.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ome_(Egypt)

國家地理〈埃及女法老〉特刊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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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埃及學家卡拉‧庫妮(Kara Cooney)博士任教於UCLA,研究專長是古代的工藝製作和棺槨的經濟學,今(2021)年中出版了Coffin Commerce: How a Funerary Materiality Formed Ancient Egypt(書介請待拜讀後補上)。2018年出版When Women Ruled the World: Six Queens of Egypt,2021年8月出版的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特刊〈埃及女法老〉,讓我們輕鬆閱讀圖文並茂的「中文」雜誌,就可以一窺書中那些在歷史上被輕視忽略的重要女性統治者。

特刊封面大大的寫著「埃及女法老」,直接的點出主題,這些女人不只是男性法老身旁輔助者或裝飾品,她們在不同的年代,面對不同的問題,以女性柔韌的力量努力維繫著國家的安定。

幾千年前,在地球上的一個地方,女性克服了自己所處的男性主宰體系中的重重困難,一再以正式而且純粹的權力統治國家。古埃及是個異數,是唯一的一個地方,持續召喚女性統治,以確保政府能夠正常運作、免於危險衝突,並站在可能最穩定的基礎上──特別是危機正在醞釀時。

作者挑選的6位分別是早期王朝的美麗奈茨(Merneith)、中王國的諾芙魯索貝克(Neferusobek)、新王國的哈特謝普蘇特(Hatshepsut)、娜芙蒂蒂(Nefertiti)、塔沃絲瑞(Tawosret),以及埃及末代法老克麗奧佩脫拉七世(Cleopatra)。她們每個人原本都是皇后,但後來也都成了主要決策者,其中五位成了徹徹底底的國王。

在埃及漫長的歷史中,地位崇高的女性當然不只她們,但這幾位的挑選相當有代表性。其年代最早者,就出現在埃及首度統一的第一王朝,甚至在金字塔出現之前,這個傳統上統治者必須是男性的國度,就已經出現來救火的女性掌權者──美麗奈茨在丈夫死後為年幼的兒子登(Den)掌管著天下,直到能夠親政。

〈埃及女法老〉
雜誌名稱: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
刊別:特刊
出版地區:台灣
語言:繁體中文
出版社:大石出版
日期:2021/08/20

接下來時間大躍進,特刊介紹的是第十二王朝的諾芙魯索貝克。這期間其實還有一位滿重要的女性,而且她很有可能是埃及史上的第一位女法老──第四、第五王朝之際的肯考絲一世(Khentkaus I)。

第四王朝最著名的就是金字塔,吉薩三大金字塔中最小者屬於曼考拉(Menkaure)所有。這位法老過世,下一位男性法老謝斯卡夫(Shepseskaf)是第四王朝的末代法老。然而這位謝斯卡夫並非曼考拉的長子(Khuenre比父親早逝),一般相信他可能是曼考拉的另一個兒子,卻也沒有確切的證據。

儘管考古學家在吉薩找到肯考絲一世的墓,她的身世和生平仍充滿疑問。墓葬位置鄰近曼考拉金字塔,因此被推測是法老的女兒。這個墓是兩層階梯式,不是坡面平滑的金字塔,但規模不小,因此被稱為吉薩第四大金字塔。除了陵墓本身,還有附設的祭廟、堤道、太陽船坑、工作人員生活區、河谷神廟、池塘/港口,完全符合先王們的陵寢規格。墓中當然也有銘文,但學者對其抬頭翻譯卻有歧異。「法老之母」的部分大家沒有異議,她後來應該嫁給了謝斯卡夫,並生下王位的繼承人,但她到底曾不曾一肩擔起法老的重責大任,目前看法仍不一。

肯考絲一世之墓入口(背景可以看到三大金字塔)

也許是因為肯考絲一世身分的不確定,Cooney博士將中王國的諾芙魯索貝克定位為埃及的「第一位女國王」。丈夫沒有留下子嗣就去世,於是她被推上火線,在一個氣候導致尼羅河水不足、社會動盪的時刻坐上王位。雖未能力挽狂瀾,第十二王朝就此結束,埃及進入再次分裂的第二中間期,但在後世的王名表卻罕見的沒有因為性別將她除名,可見其對國家的貢獻有目共睹。

接下來幾位的女性掌權者相對比較有名,哈特謝普蘇特是這幾位之中唯一在盛事掌權的女人;關於娜芙蒂蒂的事蹟眾說紛紜,Cooney博士選擇了她改名成為法老的說法;塔沃絲瑞則又是一個在王朝末期登基的女王。在新王國出了這幾位女性掌權者之後,托勒密時代的統治者已不是埃及人,但這些馬其頓人接受埃及的傳統,以法老的姿態統治這古老的國度,然後有最後一位埃及女王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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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稱「埃及豔后」的克麗奧佩脫拉七世其實並非唯一在這個朝代獲得權力的女人,但她的先驅大都與丈夫共治,只有她用高超的交際手段,先擺脫共治的兄弟法老,之後維持未婚,獨攬大權,甚至有辦法資助羅法軍官情人的戰事。只可惜,最後是大家都知道的結果,埃及輸了關鍵戰役,成為羅馬的行省。

最後,如同所有的翻譯出版物,編譯品質會大大影響閱讀的感受。而國家地理雜誌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有大量的圖片,排版上還都會有大標和節選放大的重點字句,就算懶得詳讀內文也能有所收穫。這本特刊的翻譯品質也尚可,雖然偶爾會有幾乎可以看到原文的字句,但整體閱讀沒有太大障礙。

最嚴重的錯誤是在第55頁,娜芙蒂蒂家譜上,尤雅(Yuya)和圖雅(Thuya)是泰伊皇后(Tiye)的父母(詳見親子鑑定)才對,阿蒙霍特普三世可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父親當然是法老圖特摩斯四世(Thutmose IV)。

對女法老有興趣,除了可以找作者的原書來閱讀(目前似乎沒有中譯本),亦可延伸閱讀《埃及五千年》。此書雖是通史,但作者也相當關心女性議題,所以在女性統治者方面多有著墨。

《Ancient Egypt》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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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ry Kemp是劍橋大學考古學門的榮譽教授、阿馬納基金(Amarna Trust)的秘書(secretary)。他啟初為埃及探勘學會(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簡稱EES)指導位在阿馬納的挖掘和考古調查,並在1977年阿馬納計畫(Amarna Project)正式成立後繼續擔任領導人。1992年,Kemp教授獲選為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Fellow of the British Academy,FBA),2011年也因為他在考古、教育和埃及國際關係中的貢獻,獲頒大英帝國司令勳章(Commander of the Order of the British Empire,CBE)。 

他最具代表性的著作 Ancient Egypt: Anatomy of a Civilisation 多年來一直是埃及學的重要教科書和參考文本。時隔12年,學界引頸期盼的本書第三版終於在2018年出版。

對照篇目,第二和第三兩個版本主要差異在於最終章。在新版,作者善用他熟悉阿馬納最新發現的優勢,以一個出土相對豐富的地點,更全面的呈現古埃及人的不同生活面向。十多年間,埃及學有不少新的發現和見解,因此作者也全面更新,並增添了其他篇章的內容。

本書主題分章大致依時代先後。然而,即使常被視為埃及末代法老的埃及艷后,也是公元元年前的人物;著名的吉薩金字塔、人面獅身像更是距今有五千多年之久。埃及雖因其得天獨厚的氣候,讓許多文物得以保存,但想瞭解兩千多年前的再之前兩、三千年的歷史洪流變化,談何容易! 

偏好時間脈絡清晰又好讀的入門書,推薦閱讀佛列契的《埃及五千年》

不論在什麼地方,帝王無疑是史料最豐富的個體,但作者無意寫作一本以法老為中心的編年史。因此,在大章節之下,作者以主題的方式討論不同的議題。 

主題式的探討也有利於學者借用/參考不同時代的資訊,拼湊、探討古埃及的不同面向。將一個主要中心研究對象的資料,佐以不同時代、地區的其他證據。雖然難以保證在幅員廣闊的埃及,人們的思維模式相同,但作者也不是一廂情願的將資料兜在一起,而是觀察歸納其中的相似或不同之處,並提出其見解。 

同樣以主題介紹古埃及,也非常推薦蒲慕州老師的《法老的國度》。本書以中文寫作,不須擔心翻譯問題,且老師文筆流暢清晰,是很好的入門讀物。(書介

藉由將不同來源資料相提並論,有助於瞭解埃及文化的多樣性,因此書中呈現出來的古埃及,可能跟你以為你知道的不一樣。例如,知名的古代建國神話,賽特(Seth)謀害親兄歐西里斯(Osiris),最後由荷魯斯(Horus)上演王子復仇記,大敗賽特才奪回王位。然而,賽特埃及的圖像中,並不總是邪惡的,他有時也是法老的守護神,也是拉神渡過陰間擊退邪惡的大將之一。 

埃及還有另一個主要的建國神話/傳說,即有一個人統一了上下埃及,常見的說法是南方的上埃及征服了北方的下埃及──考古上看到的器物擴散也大致支持這樣的說法。但從埃及人留下的圖像中,荷魯斯象徵下埃及,而賽特象徵上埃及,結合上述神話,呈現的卻是一個完全相反的世界觀。

標誌埃及統一那爾邁調色板

因此在第二章的討論中,作者認為埃及的統一成形並非單一事件。在古代世界移動並不方便,更何況是行軍征伐。而且早期社會的社群或城鎮,其實規模都不大,人口也不多。埃及應該經歷了一連串的擴張與吞併,大社群合併小社群,大社群再遭遇則成王敗寇,漸次的才終於形成一個統一的國度。這是比較合理可能的發展,也就能解釋神話/圖像和考古證據上的分歧,只是埃及選擇以單一二元對立事件來訴說、呈現自己的起源。

本書第二部分主要探討中王國時期,兩個章節的標題分別是〈官僚的心理〉(The bureaucratic mind)和 〈樣板社區〉(Model communities) 。相較於有雄偉金字塔的古王國,以及帝國是擴張的新王國,中王國的鋒芒較為晦暗。作者同樣以考古發掘來呈現這個時期,從章節的標題就可以發現,這是一個官僚體系開始發展,且城市有明顯規劃的時期。

新王國是古埃及三大統一且蓬勃發展的時代中最晚近的,因此資料豐富許多。雖然現存較完整的聚落/城鎮,例如Deir el-Medina、阿馬納,都不是典型的古埃及城市,由本書第三部分的討論卻可以發現完全不同於中王國的城市樣貌,除了國家的大型建設,考古遺跡多呈現自由發展的結果。

這本書是一部嚴謹的學術著作,因此不像科普書籍般平易近人。書中還有很多這類的辯證論述,難以列舉。正如同本書的副標題,Kemp教授是在「解剖一個文明」,非常值得有興趣深入了解古埃及的人閱讀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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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資訊

書名:Ancient Egypt: Anatomy of a Civilization
作者:Barry J. Kemp
出版社:Routledge
出版日期:2018/6/18
語言 :英文
規格:414 頁 / 18.54 x 2.29 x 24.38 cm / 第三版
ISBN-10:0415827264
ISBN-13:978-0415827263

古埃及的印和闐──從建築師到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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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要介紹的是古埃及,更確切的說,是古王國時代的印和闐。這個名字在現代也許是因為電影而廣為人知,但在古埃及,他不僅是一個真實的人物,而且還是極少數以一介平民,最後被奉為神膜拜的凡人。

印和闐坐像(大都會博物館 26.7.852a, b)

上圖是托勒密時代(332–30 B.C.) 的一尊印和闐雕像。他的造型幾乎總是類似這樣的光頭/超短髮或戴帽子,坐姿並手握莎草紙捲。這尊特別精緻的銅質雕像,不僅人物和座椅分開製作,臉部的容貌還特別用不同的金屬勾勒。

不過印和闐到底是誰?為什麼死後數千年還如此被後人重視和膜拜?

古王國的印和闐

這位生活在第三王朝(約西元前27世紀),比三大金字塔還要早期的人物,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到目前為止,我們也還沒有找到(或辨識出)他的墳墓。那他只是一個傳說人物嗎?這倒也不是,一些銘文證實他是一個活生生存在過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階梯金字塔中發現的法老左賽爾(Djoser,又名Netjerikhet)雕像基座(JE 49889 A,B)。正面的銘文除了法老的名諱,還罕見的出現了其他人的名字,這個人正是印和闐(下圖紅框處,由右至左轉寫為ỉỉ-m-ḥtp,一般英譯成Imhotep),其名意為「在和平中走來的人」(the one who comes in peace)。

名字上方是印和闐的一串抬頭*,顯示他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沒有點出任何實際的豐功偉業,而現在一般認為印和闐是階梯金字塔的建築師。在金字塔出現前,古埃及帝王和貴族葬在馬斯塔巴墓(mastaba,為阿拉伯語的石板凳,因為其形狀而得名),左賽爾階梯金字塔是將墓葬向上層層加高的初次嘗試,開創了全新的墓葬形式,也是真金字塔(real pyramid)的前身。身為唯一在墓主法老的雕像上留名之人,把印和闐視為左賽爾階梯金字塔的建築師,雖然只是推論,但也還算合理。

*關於印和闐的抬頭,有不同的翻譯詮釋,根據Kemp(2018)為下埃及王璽持有人(seal-bearer of the King of Lower Egypt)、國王底下第一人(first one under the king)、王宮管理員(administrator of the Great Mansion)、王子(prince)、首席預言家(chief of the seers)。
死後的神格化

印和闐的名字也出現在下一位短暫繼任的法老墓中,另一個未完成的階梯金字塔。顯然他是個相當長壽的人,活得比他所服侍的君王還長(左賽爾在位約30年)。無論他是否設計了階梯金字塔,可以一路平步青雲,當到法老面前的紅人,他肯定是個聰明人,後世的人的確也是這麼稱讚他。世間不乏聰明之人,但隨著時間過去,人們並沒有淡忘這位印和闐,反而開始把他當作神來功供奉,也因此留下大量類似首圖的雕像。

Oxyrhynchus Papyri是一份希臘羅馬時代語言和內容都很多元的文件資料,其中提到印和闐在第四王朝Menkaure法老時,也就是大約死後的一百年左右,即被視為主掌醫療的半神。不過,希臘羅馬時代離第四王朝已有兩千多年,此時的印和闐信仰相當興盛,因此這個說法很有可能是時人的回溯想像。

到了中王國,例如Intef法老墓中的墓中,豎琴者之歌(Harper’s Song)的部分詞句就提到了印和闐和他的教導。可見連皇室也很看重印和闐留下的知識,並且將之納為儀式的一部份。然而,還沒有將之視為神的傾向。

再到新王國,第十九王朝留存至今的Papyrus Chester Beatty IV,文中推崇「書記官」這個行業,並將印和闐列為成就斐然的大前輩之一。同樣第十九王朝的Turin Papyri中,也可以發現印和闐這時候的稱號,已經從原本古王國法老手下的要員,變成首席書記官、大祭司、智者,甚至「卜塔之子」。而卜塔(Ptah)乃孟菲斯信仰中的主神,是一位造物之神,也被奉為工匠之神。祂和獅克美(Sekhmet)有個兒子奈菲圖姆(Nefertem),職司美與療癒,而印和闐漸漸地取代祂,成為孟菲斯三聯神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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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可以發現,印和闐不僅升格了,其重要性甚至可以蓋過古老的神祈,並取而代之。並且,孟菲斯的奈菲圖姆還不是唯一的苦主。

差不多同樣在新王國晚期,雕像上的祭品公式開始出現「將任何書記官杯中之水獻給印和闐的靈魂(Ka)作為祭奠」之類的文字。被稱為「首席書記官」,印和闐實際上也慢慢變成書記官的守護神,而傳統上,這是智慧之神托特(Thoth)的位置。

到了晚期王朝時代,此時印和闐本人已經逝世超過兩千年,卻達到人生成就的高峰,完全被神格化。除了卜塔神之子的角色,他也漸漸和托特同化。托特為創造文字並職司紀錄的古老神祈,在荷魯斯復仇登基的故事中也有一席之地。荷魯斯在和賽特打鬥中受傷的眼睛,就是由托特治癒的。因此,真正古老的醫療之神,應該是托特,但在印和闐與托特連上關係後,卻附帶的吸收了這部分的功能,成為醫藥、智慧和書寫之神。

盧克索神廟的托特神

有別於托特以神力修復了荷魯斯的眼睛,他的醫療能力比較類似神農氏──據說他從植物萃取出藥物,並且能治癒闌尾炎、痛風、關節炎等病症。古代的知識和職業沒有像現在分得那麼細,聰慧如印和闐若真的會點醫術,好像也不奇怪,但至少早期的紀錄通常強調他書記官的身分。無論如何,印和闐最終在孟菲斯也有了自己專屬的祭司團隊,並且因為其亦人亦神的特性,被當作神與人之間的中介者,可以幫助大家解決生活中的難題,還有醫療問題。

到了托勒密時代,大量希臘人來到埃及,而他們出了名的喜歡把別人的神和自己類似的神畫上等號,而印和闐就被等同於希臘的醫療之神Hepius*。此舉也讓印和闐躍升為全國性的醫療之神,信仰中心甚至遠及現今埃及最南部的菲萊島(Philae)。信眾會前去供奉祭品,並求取醫療或生活上的幫助。

*希臘醫療之神Hepius,又稱Asclepius。即使沒聽過祂的名字,但祂的代表物可是在我們生活中也會看到的──那就是救護車上生命之星(Star of Life)標誌中央的蛇杖。

印和闐的信仰還發展出獨特的祭典。一段上埃及找到的雕像銘文列出6個每年以印和闐之名舉辦的慶典,而每一個都是有音樂、有舞蹈、有宴饗的盛會。

至於托特神,大家不用擔心祂,祂並沒有完全被取代,死亡之書中在陰間記錄死者功過仍是祂的專業,而希臘人則將祂等同於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荷米斯(Hermes)。

參考資料

Kemp, B.J. (2018). Ancient Egypt. Routledge. p. 158-9.

https://www.britannica.com/biography/Imhotep

http://www.bbc.co.uk/history/historic_figures/imhotep.shtml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548300

https://egyptmanchester.wordpress.com/2020/05/31/the-cult-of-imhotep-part-1/

《埃及五千年》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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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感謝「大雁/日出出版」贈書

喜歡看埃及歷史或考古節目的人,對於有著一頭勁爆紅髮的喬安‧佛列契(Joann Fletcher)博士應該不會太陌生。她在2003年宣稱發現娜芙蒂蒂王后的木乃伊而引發軒然大波,隨後眾多相關紀錄片皆以她的推論為依據(舊文討論請見:〈娜芙蒂蒂的耳洞〉)。她與團隊的該項研究結果,由Discovery Channel資助,並製作有關發現的紀錄片。

此外,她也為《衛報》和《BBC歷史雜誌》(BBC History Magazine)等網站撰文。在BBC於2016年推出的紀錄片《不朽的埃及》(Immortal Egypt with Joann Fletcher)系列中當任主講人,廣受好評,是全世界認識古埃及必看紀錄影片。2018年成為享譽世界的古埃及考古組織「埃及探勘學會」(EES)的駐地大使。

她2015年出版的The Story of Egypt,台灣於2020年出版了中譯本,簡潔明瞭的書名告訴我們這是一部關於古埃及故事的書。中文書名《埃及五千年》更是點出這本書的不容易,要一口氣訴說五千年來發生的事。因此,作者也在前言點出:

過去數百年間,這個故事已經被講述了無數次;有多少人講,就有多少個版本。所以,本書就是我個人版本的埃及故事,重點圍繞在吸引了我一生的那些人物、地點與事件。

話雖如此,本書的架構卻一點也不凌亂隨便,而是有條有理的按照時序,將複雜的學術研究轉化為平易近人的文字,呈現在大家眼前。而且除了資料相對豐富的帝王將相,也會不時將故事線拉到在歷史洪流中留下零星紀錄的小人物,凸顯古埃及社會的多元樣貌。最難能可貴的是行文轉換流暢,即使從不同的視角切入同一個時代,也不致讓人錯亂。(真是讓人羨慕的文筆功力!!)

若真要挑剔,閱讀起來感覺關於中王國的篇幅好像相對少一點。而這畢竟是一本給普羅大眾看的書(雖然有點厚),一些事件在學術上的分歧看法,作者也只能選擇自己偏好、相信的版本來陳述,避免混亂,因此有可能跟在其他書籍看到的說法不一樣。

其中最明顯的應該是作者對於女性的友善態度。由於古埃及以及世界多數地區普遍的男性霸權,女性的統治者極少,而這些少數還常背負罵名,或被除名(例如哈謝普蘇)。而佛列契博士的傾向是,在這方面則是會特別提出一些女性的可能貢獻,或是為她們正名。至於相信哪種說法,就由各位看官自己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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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既然這是一本翻譯書,翻譯的品質也很重要。中文和英文的語法有相當的差異,所以一本書能夠讀起來流暢,除了原作者本來的架構安排,譯者轉換後的文句也有很大的功勞。相反,也可能讓一本好書變得難以下嚥。但本書的翻譯大致通暢,也沒有太多明顯的英文式中文。

比較困擾的是本書前半部,有較多對古代文物的描述,這類看圖說故事的東西,形容詞常常都是因人而異。而要翻譯這類的文字,若沒有相對應的圖版很容易變調。而本書的附圖不算多,也不像學術書籍有清楚的討論物件標示,所以讀起來有時就不太確定是否有誤。例如出現過幾次的「狼牙棒」,根據前後文的描述,感覺應該是大槌才對。另外本書譯者應該不是台灣人,雖不至於嚴重影響閱讀,但不斷出現的「滑竿」,起初真是讓我一頭霧水,直到我終於想到可能的原文用字,才恍然大悟。

書籍資訊

書名:《埃及五千年:文明起源與王朝興衰的故事》
作者: 喬安.佛列契(Joann Fletcher)
譯者: 楊凌峰
出版社:日出出版
出版日期:2020/12/29
叢書系列:Sense
規格:精裝 / 592頁 / 17 x 23 x 4.3 cm / 普通級 / 部份全彩 / 初版
出版地:台灣

斜坡‧滑輪‧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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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塔無庸置疑是由巨大石塊建構出來,但這些重以噸計的石塊到底如何從礦場運到目的地,再往上堆高搭建出舉世聞名金字塔,卻一直是個謎。除了外星人這個受歡迎,但無從證實或否定的說法之外,斜坡是目前最多學者認為可能的技術,不過實際是怎麼樣的斜坡,卻也沒有人說得清。

2018年,一群原本只是想記錄並研究Hatnub採石場遺留塗鴉文字的英法考古團隊,卻注意到了採石場一直以來都被忽視的重要遺跡! 

上圖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但就是在這平淡無奇中,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個技術應用的痕跡,可以更有效率的搬運大型石塊。 

在進入正題前,首先簡單介紹Hatnub採石場。這個地點位在東部沙漠區,大約在阿馬納的東南方20公里,這個地區所出產的埃及雪花石膏*是當時認為品質最好的。工人們不只採石,也會在岩壁上留下工作紀錄或塗鴉,乾燥的氣候讓許多遺跡相當完整的保留,並成為現在學者的研究題材。這些活動痕跡大部分屬於古王國至中王國時期,但也有部分晚至希臘羅馬時代的紀錄,可以說是縱貫整個古埃及時代都有人在這個區域活動。 

* 埃及雪花石膏,英文Egyptian alabaster,有時直接寫作雪花石膏(alabaster),但其實並非真的雪花石膏,但積非成是,就當作埃及學的特殊用法或專有名詞。經過近代成分分析,實際應為方解石(calcite)或石灰華(travertine,又稱洞石),化學成分類似石灰岩,都是由碳酸鈣組成。 
古王國埃及雪花石膏高瓶(MET 21.2.8)。

在Hatnub的考古挖掘讓我們得以一窺四千多年前,古人前往沙漠中擷取岩石資源的人事、物流安排:有休憩的工寮、採石作業、找路用的石標(cairns)、古代小徑,還有簡單的石造宗教結構等。這裡的各個採石場連接到尼羅河的路,更是埃及青銅器時代留存下來最完好的道路之一。 

在2018年的考古季,考古隊發現一條向上通往外部的完好斜坡道。斜坡本身倒是沒什麼值得驚奇的,但斜坡兩側有類似階梯的結構,階梯上還留下了立柱的孔洞痕。經過數千年的風化,現場當然已經不見任何的有機物遺存,但學者推測,立柱上很可能綁了繩索。當上方的工人使勁的拉著巨石塊,下方的人則可以同時用木樁和繩索做出一種滑輪系統,連推帶拉的將巨石塊拖離採石場,加快搬運的速度。 

法國東方考古團隊(IFAO)的Yannis Gourdon表示: 

「運用以繩索連繫在木柱上的木橇搬運石塊,古埃及人就可以在坡度20%,甚至更大的陡坡上,將雪花石塊拉出採石場。」 

坡度是用大家高中的數學惡夢──三角函數中的tan計算,20%相當於11.3。這個角度在量角器上看,好像也沒有很大,但想想汽機車行駛的道路在坡度 > 7% 時就會設立險升坡/險降坡,提醒用路人小心,20%甚至以上其實是一個相當驚人的坡度。

利物浦大學的Roland Enmarch解釋,繫在木橇上的繩子扮演這力道加乘器的角色,可有助於事半功倍,並補充: 

「我們知道希臘人建築時會運用一種滑輪系統(pully system),但這個結構更老兩千年──顯示這樣的技術應用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早出現。」 

關於這個系統的使用年代,Gourdon說明他們推測的根據: 

「這類的系統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發現過。研究工具上的痕跡,以及兩個古夫的銘刻的出現,讓我們結論,這個系統至少可以追溯至古夫的統治年間,吉薩大金字塔的建造者。」 

至於古夫金字塔,相信應該不用再贅述太多。它是最大的埃及金字塔,為第四王朝法老古夫的陵寢,原高達146公尺,被古代作者列為世界七大奇蹟之一! 

這個發現,乍看可能沒什麼特別,實際上卻可以讓更多人同時出力,也代表可以更快的搬運更多的石塊。同時也是昭告著,古埃及雄偉的建築可能只用了比我們以前估算更短的時間就完成了。這其中肯定還是用了大量的勞動力,但古人並不那麼單純的只會用蠻力做事。 

參考資料 

https://www.livescience.com/63978-great-pyramid-ramp-discovered.html

https://www.bbc.co.uk/newsround/46113215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nov/06/new-discovery-throws-light-on-mystery-of-pyramids-construction

https://www.liverpoolecho.co.uk/news/liverpool-news/liverpool-expert-solves-mystery-pyramids-15382837

https://news.liverpool.ac.uk/2018/11/02/ancient-quarry-ramp-system-may-have-helped-workers-build-egypts-great-pyramids/

https://www.ees.ac.uk/hatnub

埃及勞工病假與醫療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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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勞工福利,感覺是很近現代的議題。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在距今三千多年前的埃及,工人們不僅可以請假,也有一定程度的醫療照顧。儘管工作還是辛苦,甚至有些危險性,但埃及的雄偉建築,絕對不是由血淚奴隸建立起來的。 

鳥瞰 Deir el-Medina 古埃及工人聚落遺址

Deir el-Medina(或拚作Dayr al-Madīnah)位在底比斯區域的尼羅河西岸,因當地考古發掘到的古埃及工人聚落而聞名。這個遺址在1922年,也就是 Howard Carter找到圖坦卡門墓葬的同年,由法國埃及學家Bernard Bruyère帶領的團隊發現。這個村落位就在一個方便前往工作地之處,北邊就是著名的帝王谷(Valley of the Kings),東方及東南是王室祭廟(funerary temples),西側還有皇后谷(Valley of the Queens),而這些如今成為研究和觀光勝地的墓室、祭廟,都是居住在此地的工匠們的傑作。

墓葬為了避免河水的侵襲,所以都選在沙漠邊緣或高處,這也讓這個村落必然的離便利的河岸有些距離,卻因此保存狀況相當良好。當地找到各類物質或文件,不僅讓學者有機會了解三千多年前,古埃及新王國第十八至第二十王朝的工人生活,還能夠直接間接的得知關於當時政治、經濟、信仰等資訊。其中關於工人出缺勤及薪資的紀錄,可以看出當時的勞工管理,其實沒有想像中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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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教於密蘇里大學(University of Missouri—St. Louis)的Anne Austin 博士於2018年的報導中說: 

Deir el-Medina提供工人諸多設施,那些是只有具備相關技術和知識,足以在重要如王室墓葬工作之人才配享有的。 

根據當地找到的文獻以及歷史資料,政府以穀物支付月薪,並提供住宿,甚至有僕人協助洗衣、輾穀、運水等家務。工人的家人跟他們一起住在工人村裡,因此妻子和小孩也都能受益於這些國家的供應。 

在這個大型工寮裡,找到了有相當一貫性的工作日誌,讓研究者可以從中統計發現,工人缺席工作的主要原因是「病假」,佔了總缺席數的三分之一。而且從資料看起來,就算請病假也不會被扣薪水。排名第二的原因為「和主管在一起」(with his superior),這應該算是公假或出差吧。也有一些我們現在不太可能拿來請假的缺席原因,例如:餵牛、殺牛、釀酒、在田裡(嗯,這些事也很重要,不然可能會沒東西吃),老婆/女兒經期(所以是新好男人?!),在家、在村裡、跟某人在一起、在大餐(咦?)…。

那這些工人在這個遠離主要城鎮的地方生病、受傷了該怎麼辦呢?傍尼羅河而生的埃及人,最方便的交通方式是水運,但這個地方遠離水道,很難快速送到城裡就醫,所以Deir el-Medina工人名單中有人被註記為醫生(swnw)。 

Austin 博士說明道: 

一位醫生搭檔一名助理,兩個人都被分配了幾天不用上工,負責去準備藥物和照顧傷病的同僚。政府甚至因為醫生對Deir el-Medina的服務,給予額外的津貼。 

如此看來,所謂的醫生應該也不是專業,比較像是有這方面能力足以兼任者。不過古埃及也留下不少醫療作品,相信都是這些醫者可以參考的。 

Ebers莎草文書是現存最古老最長的埃及醫療文獻,成書時間約是1550 BC,且學者研判應該是傳抄更古老的文獻。為德國埃及學家 Georg Ebers於1873-4年冬天在盧克索購得,並於1875年整理發表成書(德文原著)。現存於萊比錫大學圖書館中。這份文獻記載了數百條的治療方案,執行醫療者若有不知該如何處理的症狀,可以翻書查找,依照指示治療。若要比喻,可能類似唐朝醫學家孫思邈編纂的中醫古籍《備急千金要方》,這是一部搜集了唐以前許多醫論、醫方以及用藥、針灸等經驗,兼及服餌、食療、導引、按摩等養生方法的巨著,被譽為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臨床醫學百科全書。不過,古代文明常是巫醫不分的,所以在埃及的醫書中會看到的可不只是針對個別病症的醫藥,還有神奇咒語儀式。  

Ebers莎草文書其中一頁,這份文件非常貼心的標有頁碼,就是最上方中央的符號。(關於埃及數字的介紹可參考數字篇,不過這份文書是以神官體書寫,可能不容易看出來,這是第55頁喔) 

不論古今,都會有些醫用材料非常昂貴,不是人人能夠負擔,不過常用的材料通常可以在家中找到,例如蜂蜜、油脂。Deir el-Medina還找到的一份文件顯示,國家會配給一些常見的醫材給一些人,他們就可以和其他人共用。 

儘管有病假、醫療配給,以及駐點醫療者,不過還是有工人抱病上工,Merysekhmet就是其中一個案例。資料顯示他曾連續兩天下到國王的墓中,但都沒有辦法工作,最後只好還是跋涉回山下的村中,最後躺了十天才有辦法再工作。雖然不遠,但這一趟跋涉很可能加劇了他的病情。因此Austin博士認為,這個病假、醫療照顧系統應該還是為了確保工人維持生產力而設計的。 

但,難道我們現代的勞工制度就不是嗎? 

延伸閱讀 >> 自己的權利自己爭取──古埃及罷工案

參考資料 

https://www.dailymail.co.uk/sciencetech/article-2955864/Ancient-Egyptians-NHS-Papyri-reveals-workers-received-medical-treatment-paid-sick-leave-3-600-years-ago.html

http://www.anneeaustin.com/absences-from-work/ 

https://www.britannica.com/place/Dayr-al-Madinah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ir_el-Medin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Ebers_Papyrus

【2020重大考古發現】阿頓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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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有時候就是會這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source: see.news

2020年下半,知名埃及學者Zahi Hawass帶領團隊在盧克索(Luxor)西岸的底比斯墓城(Theban Necropolis)地區進行考古挖掘,希望在拉美西斯三世位於Medinet Habu以及Amenhotep三世位於Memnon兩座神廟遺址的中間地帶尋找圖坦卡門的祭廟,因為其繼任者Ay和Horemheb的祭廟都在這個區域。然而就在動工的幾週後,有了驚人的發現! 

經過大約半年的考古工作,相關的資訊首度在2021年4月8日發佈。考古團隊找到的是一座許多團隊都遍尋不著的失落城市──「耀眼阿頓」(The Dazzling Aten,或稱Malkata),根據歷史記載,這個城市不僅有Amenhotep三世的三座皇宮,也是帝國的行政與工業中心。這個古代城市不僅規模大,且其保存狀態良好完整,堪比義大利的龐貝古城。並且出土了大量的戒指、雕刻聖甲蟲、彩繪陶容器、泥磚,其上都有 Amenhotep三世的王名圖章,證實了年代與史料記載相符。 

Hawass說道: 

城市的街道兩旁都有房舍,有些牆有3公尺高。我們可以看見這個城向西延伸,直到著名的Deir El-Medina*。 

*譯註: Deir El-Medina是新王國時期從第十八到第二十王朝帝王谷工人居住的城鎮。因為在遠離河岸的山腳下,所以保存情況也相當好,提供了許多關於當時工人生活的考古和文獻資料。 

在團隊的挖掘及研究下,目前已經成功辨識出一些空間的功能。例如在南區有一個烘焙坊,且有完整的火爐和儲存用陶罐,從其大小看來,這個廚房的伙食要餵養的是一群數量相當龐大的工人和雇員。 

行政及住宅區雖然尚未清理完畢,但可以看出有大型且規劃完善的建築物。整個區域由鋸齒型的牆圍住,這種牆在古埃及並不常見,主要出現在第十八王朝的末期。鋸齒圍牆只有一個進到內部迴廊和居住區的出入口,因此可以推斷這是一個需要加強管理保護的區域。 

另外還有工作區。一部份負責製作建造神廟及附屬建物的泥磚,泥磚上就有 Amenhotep三世的王名圖章(右圖)。還發現了大量製作護身符、精緻裝飾物的模具,這些都證明這座城市廣泛的參與了製作尼羅河兩岸神廟和墓室所需的物品。 

目前最新的重要發現是一個裝有約10公斤肉的罐子。可以看到古人的食物留存至今固然有趣,不過真正重要的是表面的文字,大致可翻譯為: 

37年,為了第三次賽德節*準備的肉,來自Kha的豬圈的屠宰場,由屠夫luwy製做。 

*譯註: 賽德節(Heb Sed or Sed festival)是埃及最古老的慶典之一,會在一位法老登基三十周年時慶祝,之後每三年慶祝一次。一般認為這是一個儀式性重現Menes(Namer)統一埃及的典禮。 

這段文字,除了讓我們知道兩個曾經人名,更重要的是確定這個城市直到 Amenhotep三世末期(至於這個時期法老到底有沒有和兒子共治,目前學者看法不一)都還有人居住,因為他的兒子Amenhotep四世,也就是著名的阿肯那頓(Akhenaten),不久後將遷都到阿馬納(Amarna),將埃及帶入一個獨特而短暫的一神獨大時期。 

這些斷垣殘壁也許沒有金銀珠寶吸睛,但美國John Hopkins大學埃及學教授Betsy Bryan點出其重要性,並將這個城市譽為圖坦卡門墓葬之後,埃及最偉大的考古發現: 

找到這座失落的城市,不僅讓我們一窺古埃及人在帝國最富裕時的生活,也幫助我們解開一個巨大的歷史之謎:為什麼阿肯那頓和娜芙蒂蒂決定遷到阿馬納? 

希望之後的繼續挖掘,有機會找到更有突破性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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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討論 

在圖坦卡門之後將近一個世紀,又有重大的發現,實在是振奮人心。不過考古上有時候會有重複挖掘的情況,畢竟埃及除了河岸的綠地和少數的綠洲,多數地區都是滾滾黃沙,如果沒有特別管理,很容易就會回到塵土之下。有時考古學者也可能基於一些因素,選擇不再繼續挖掘,並回填以保護/保存遺址。 

因為房屋及道路結構的相似性,有人提出,這次的重大發現,會不會其實根本是1934-1935年法國東方考古中心(Institut Français d’Archéologie Orientale, IFAO)就曾進行清理並發表的城鎮。很快的考古團隊中的Vicky Jensen就在臉書整理得比較地圖,表示這兩處其實相距超過100公尺,而且團隊在挖掘時當地還有清楚的地層,顯示這個地區從未被挖掘過。至於兩者之間是否相連或相關,只有等待日後繼續清理挖掘才會知道了。 

參考資料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middle_east/luxor-lost-city-tutankhamun-archaeology/2021/04/08/4d9577d0-9863-11eb-8f0a-3384cf4fb399_story.html?fbclid=IwAR2z1GyWzchRrW0ofdFcRN6cqvxnYd-9OVACXc0he-GdYyVpttn-67SGUQ8

https://english.ahram.org.eg/News/408778.aspx?fbclid=IwAR2cqpMVF9ypX4EdeED8kTVNNM-sF6Dnc29xT2wNuHWlIhxVC0CKoBGRD3U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ten_(city)

https://www.britannica.com/topic/Heb-Sed

阿布希爾──歐西里斯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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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希爾(Abusir)是希臘文Busiris的阿拉伯名字,而Busiris是古埃及名稱pr-wsir的轉寫,意思為「歐西里斯之屋」(House of Osiris)。它的古埃及名稱提到歐西里斯,祂是死者與重生之神,因此阿布希爾不意外的是孟菲斯墓城(Memphite Necropolis。練習人補充:孟菲斯墓城範圍廣闊,包含吉薩、薩卡拉、戴賀舒爾等地,大部分的古王國金字塔在建造在這個地區)的一部分。

阿布希爾就位在薩卡拉北方數公里,但仍在吉薩南方有一段距離。當地三個主要留存至今的金字塔從Horus Netjerikhet的墓葬建築群很容易就可以看見。

阿布希爾墓葬位置圖。(圖片來源:Wikipedia)

阿布希爾互動式地圖→https://www.thinglink.com/scene/569958428143779842
開啟網頁後,游標移到紅圈圈就會出現相關訊息,點選可連結到更多資訊。
Source: Lehner, Complete Pyramids, p. 142. 

王室對於阿布希爾的興趣始於第五王朝首位法老Userkaf統治期間,他選擇在此地興建壯觀且直到當時是獨一無二的建築--一座太陽神廟。許多位他的繼承者不僅跟隨他的典範,建造他們自己的太陽神廟,也傾向以這個地點作為他們的墓地。

最後的太陽神廟顯然是由Menkauhor建造,在第五王朝接近尾聲時。雖然Menkauhor的墓葬(還)沒有找到或辨識出來,但似乎隨著最後的太陽神廟,埃及帝王也失去以阿布希爾作為墓地的興趣。

阿布希爾Userkaf太陽神廟殘跡,背景為Sahure、Neferikare、Niuserre的金字塔。(Source: Lehner, Complete Pyramids, p. 149.)

 

 

建於當地的最早三個金字塔,在Userkaf太陽神廟南方數百公尺,它們的西北角連成一線,而這條線據信是指向太陽城(Heliopolis)──一個尼羅河東岸城市,在孟菲斯東北方,並且是奉獻給太陽神崇拜的城市。

有兩座金字塔打破了這條連線:據信由Shepseskare在Sahure的金字塔和Userkaf的太陽神廟之間某處建造的未完成金字塔,以及Niuserre的金字塔插入在Sahure和Neferirkare兩者的金字塔之間,以至於未完成的砌道和原訂為Neferirkare祭廟的Valley Temple轉向Niuserre的金字塔。

在Neferirkare金字塔南邊的一個小金字塔可能是意圖作為它的衛星金字塔,但工程停了下來,大概是在他過世的時候,而這個小金字塔之後轉變為王后/太后Khentkaus二世的金字塔,並且有其祭廟。

Neferefre金字塔的東方及東南方有兩個小金字塔需要更進一步的檢驗。目前它們被推定是王后的金字塔,但並不確定,即使是,也不清楚他們是為了哪位王后所建造。

一些高官也隨著他們的國王移動,將他們的瑪斯塔巴墓(mastaba)建在王室金字塔左近。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王室髮妝師及總理大臣(vizier)Ptah-shepses,他的瑪斯塔巴墓就位在Sahure和Neferirkare之間的顯赫位置。

其他瑪斯塔巴墓建在之後的Niuserre建造其金字塔之地的東方,這迫使他調整祭廟的佈局;其他則建築於Neferefre小而未完成的金字塔正東方。

一個孟菲斯貴族的重要墓地也坐落在金字塔區的西方。第二十六、二十七王朝的墓在那裡找到,顯示阿布希爾直到法老時代的末期都維持是重要的墓葬地點。

翻譯自:The Ancient Egypt Site

古埃及造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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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受到電影的影響,大家想到金字塔的建造,通常會想到一群受盡折磨的苦役奴隸(尤其猶太奴隸,可能受《舊約‧出埃及記》影響,但年代完全不對呀...可參考〈電影《出埃及記:天地王者》的幾分真假〉)。然而,根據考古證據顯示,情況顯然並非如此。

網路上搜尋發現不少人引用希羅多德,說金字塔是奴隸蓋的,以下來看看人家原本怎麼說:

在Kheopos(譯註:古夫的希臘化名字)登基後,一切都惡化。因為他先關閉了所有的神廟,並結束了那裡的獻祭,之後他下令所有的埃及人都要為他工作。

其中一群人受命從阿拉伯山(譯註:西奈半島)的採石場,從那裡拖石塊直到尼羅河。石塊用小船運過河後,另一群人接手,到稱為利比亞的山,拖到那裡。

他們以十萬人為一組工作,每組工作三個月。在這十年中,藉由人們辛苦賣力,鋪設了托運石塊的道路,這項建築的工作沒有比建造金字塔輕鬆太多。對我來說:

因為這條路長度有5個體育場(Stadion/Stade),有10臂展(orguia)寬,至於高度,它本身最高處有8臂展高,由打磨並雕刻動物的石塊築成:花了十年在這條路本身,還建造了金字塔豎立的地方、地下的房間,打造了他自己在島中的墓室,引入尼羅河水的渠道。

為了建築金字塔本身耗費了二十年的時間,它每一面各是8 plethron,是個正方形,且高也等長,打磨的石塊大部分貼合:沒有任何石塊小於30 足(pous)。

透過金字塔裡的埃及文字指出為那些工人消耗掉多少蘿蔔、洋蔥、蒜並且我清楚知道,翻譯者閱讀文字告訴我付了一千六百talantontalent的銀。(2.124-5)

以上有幾個古希臘的單位,讓我們先大概了解一下:

Pous就是希臘文的足/腳,如同英呎是foot,身體的部位常常被人用作長度單位,但又不是那麼固定,所以這些單位會因地而不同,1足大約在30公分上下。Orguia意為雙臂展開的長度,相當於6足。Stadion則是以典型體育場的長度作為單位,相當於100臂展/600足。Plethron相當於100足,大約是跑道的寬度;Plethron也可以是面積單位,算法跟中國古代一樣,1 Plethron的面積相當於(1 Plethron)平方

最後還有一個重量單位,古代地中海沿岸多地都用Talent作貴金屬重量單位換算成現今公制的重量也因地而異,約在26-31公斤之間。 

希老兄寫了這麼多,當然是要讓未能親眼一觀金字塔的讀者能夠了解這個工程之浩大,以及建築物之壯觀。這些被徵調的工人辛苦絕對不在話下,不過從頭到尾並沒有提到「奴隸」二字。古希臘也有奴隸,如果他們是奴隸希老兄大可明說,但他並沒有喔!而且如果真的是在暴君底下的奴隸,應該不可能會有輪班制度,大概做到死再換一批比較快。

其實仔細想想,不僅金字塔的建構至今成謎,其內部的設計、裝飾都令人嘆為觀止,怎們可能出自奴隸之手呢?更何況要建造的可是神的居所(依據埃及的傳統,法老就是神,死後就是與眾神為伍),怎麼可能隨便讓不專業的來。

※※※※※※

希老兄的紀錄雖然常被作為重要文獻資料,但也不是全部都能讓人信服。畢竟即使是當地人告訴他的資訊,古夫王和金字塔也已是幾千年前的事。所幸埃及的氣候保存下許多古蹟讓後世研究。

金字塔建築工的墓在1990年第一次發現,而且完全是出於意外:一個觀光客騎著馬,不小心被一塊泥磚絆倒,後來證實那是一道墓牆。墓的主人是Ptah-shepsesu夫妻,建材方面有部分是建造進字塔、神廟的廢材,也有墓室、前庭等,是屬於較高階的工匠、監督。而附近有許多更小的墓,可能就是他手下的工人。

在一系列的考古挖掘中,一個9英呎深的墓井(shaft)下,考古學家清理出一打骨骸,還有保存下來的麵包和啤酒,供給死者食用。如果只是奴隸,不可能會有這麼完善的墓,但他們沒有被製作成木乃伊,或有貴重物品陪葬,顯示社會地位和財力都不高,然而這樣樸實的墓讓他們躲過數千年來無數盜墓者的騷擾。

這些墓的形式多樣,甚至也有些裝飾,顯示工匠、工人在工作之餘還有時間為自己的後事打算。

金字塔工匠墓。

帝王、貴族不僅在世時生活的場域與平民有所不同,死後下葬也有區隔,所以發展出墓城、帝王谷等區塊。建築工人大部分來自貧困家庭,但卻葬在離金字塔不遠處,可以見得對死於工作的他們之尊敬,或至少是重視。而且他們雖然因為工作粗重而從骨骼上就可以看出傷病,例如關節炎,但也有接受治療和修養癒合的痕跡。認真負責的工作,甚至可以有升遷為工頭的機會。

除了希老兄透過翻譯得知這些工人消耗了許多蔬菜類(希老兄如此印象深刻,對他而言肯定是大的數量),另有證據指出這些工人每天吃掉農場送來的牛、羊個二十多頭。相對於一般平民以麵包和啤酒為主食,有肉類蛋白質的補充,待遇不差。

當然,以上這些當然無法證明雄偉金字塔的建造完全沒有奴隸的參與(證明沒有是很困難的),不過應該大多是有伙食、醫療等照顧的工人。

 

 

參考資料

Great Pyramid tombs unearth ‘proof’ workers were not slaves(The Guardian)

The Discovery of the Tombs of the Pyramid Builders at Giza(by Zahi Hawass)

簡單說努比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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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比亞人的主要領域位在現今埃及南部以及蘇丹地區。站在埃及的立場,努比亞是他們南方的鄰居、貿易夥伴、奴隸的來源,他們也互相征服、統治過對方。他們互動頻繁,因此古埃及的藝術呈現裡也不乏努比亞人--黝黑的皮膚、短而捲的黑髮。

古埃及的兩大勁敵就是西亞人(左,膚色淺,留鬍子)和努比亞人(右,黑皮膚,短頭髮),為了將他們「壓落底」,常常作為踩在腳下之物的裝飾。圖為圖坦卡門的拖鞋。(圖片來源:Grand Egyptian Museum Facebook

在古時候,他們的女性統治者有時在文獻中被稱為Candaces或Kandakes。考古學家也有找到雕刻她們的形象,不少時候是屬於比較豐腴的。(所以努比亞的伙食可能還不錯?)

古代努比亞人因擅長弓箭而聞名,因此埃及人甚至稱他們的土地為Ta-Seti,也就是弓之地(land of the bow)。努比亞的統治者的陪葬品也常常會弓箭及相關用具,例如石扳指(就是看清宮劇,貴族帶在拇指上的那種戒指喔~其實它的原始功能是保護手指,也更方便射箭)。

努比亞扳指,主要材質為方解石,鑲嵌彩色石頭或玻璃。現藏於大英博物館(圖片來源)。

努比亞從史前到現代的考古遺跡在現在的蘇丹,還有埃及南部都能找到。現在有數個考古計畫正在這些遺跡進行考察,也一直有新的發現。

克馬文化(Kerma)

第一批原始人約莫在一百多萬年前進入現在的蘇丹以及南埃及地區,到了七千年前左右,此地人群從漁獵採集進入到主要為畜牧的生活型態,之後開始出現定居以及農業。[1]

到了大約四千五百年前,在克馬遺址有一個大型聚落出現,就在尼羅河第三大瀑布北邊。克馬人沒有使用書寫系統,不過古埃及人稱這些人控制的地區為「庫施」(Kuch)。

克馬的遺址在二十世紀初挖掘出來時被認為是埃及的崗哨或驛站,但1970年代瑞士團隊陸陸續續挖掘出更多的遺跡,有神廟、墓地、城牆、堡壘,現在學者普遍認同這裡就是庫施王國的首都,而且這裡應該是黃金、象牙、牛隻的交易中心。克馬確切的控制領域有多大目前還不清楚,但顯然包括部分的蘇丹和南埃及,是了解埃及與中非關係的重要關鍵。

埃及的統治

距今約三千五百年前,埃及越來越強大,並且覬覦克馬的自然資源,因此開始了一連串的侵略,導致克馬的摧毀,也佔領了努比亞。埃及法老指派治理者來管理努比亞,還構築了一系列的城鎮作為樞紐來控制該地區。其中一個城鎮就是現在被稱為「西阿瑪拉」(Amara West),由大英博物館團隊挖掘出來。他們發現當地的有些人以刻有埃及法老名字的聖甲蟲裝飾陪葬。

大英博物館團隊2009年挖掘的西阿瑪拉西部郊區Villa E12.10。(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

獨立與統治埃及

埃及的力量在大約三千年前衰落,中央政府分崩離析。帝國的分裂與傾頹有許多的因素導致,包含被一群考古學者稱為「海上民族」(Sea People)的人群騷擾攻擊。當埃及的國立變弱,努比亞人開始重拾他們的獨立地位。一個立基於「納帕塔」(Napata,在第四大瀑布附近)的王國日益壯大,並且開疆拓土。到了國王Piye(約743-721 BC在位)統治時期,他們的勢力範圍已經向北擴張到第一大瀑布,並打敗了埃及。

努比亞國王(稱為Qore)開始以法老的身分統治埃及,也就是所謂的第二十五王朝(又稱庫施帝國或努比亞王朝)。統治期間,努比亞國王們不僅吸收了埃及的頭銜名稱,也使用埃及書寫系統,並建造金字塔。位於現今蘇丹的Sedeinga截至2013年就發掘出至少35座小型金字塔。[2]

第二十五王朝的努比亞國王遵從古埃及的傳統,如圖中的Taharqa頭上戴著象徵法老王權的眼鏡蛇,向鷹隼神(相當於埃及的荷魯斯)奉獻。(圖片來源:Wikipedia)

學者還考證出舊約聖經中的「古實王特哈加」(和合本中譯,King James英文本為Tirhakah, king of Ethiopia。列王下19:9;以賽亞37:9)應該就是努比亞法老Taharqa。在統治期間(約690-664 BC)他曾領軍和亞述發生大戰,不過根據聖經研究,一般認為這場戰爭發生在701 BC,早於Taharqa的在位統治期間(約690-664 BC),當時他應該還只是統帥。在這場戰役過後亞述撤退,在承平時期,埃及一度蓬勃發展,不過亞述最終還是攻入埃及。Taharqa過世後由Tanutamani繼位,但國勢已經無力可回天,最終失去所有的埃及領土,亞述也迫不得已撤回其境內,埃及又回到埃及人的統治,進入第二十六王朝。

Taharqa花崗岩人面獅身像,頭上的雙蛇表示他是努比亞和埃及的統治者。(圖片來源:Wikipedia)

移往麥羅埃

努比亞人被趕出埃及,為時不長的第二十六王朝結束後,又有波斯人的入侵,之後甚至成為希臘化世界的一部份,最後劃作羅馬的行省,中間埃及只有短暫的獨立自主時光。努比亞人回到舊有領域,還要與這些外來強權抗衡,到了大約300 BC,他們將首都從原本的納帕塔往南遷到麥羅埃(Meroe)。在新首都,他們建造了宮殿、神廟和金字塔,也發展出自己的文字。然而,這些文字和古埃及文一樣被取代而遺忘,至今只藉由埃及名稱的拼寫解讀出部分,稱為「麥羅埃文」。

麥羅埃的努比亞金字塔。雖然個別規模不如吉薩金字塔大,但數量眾多。從外觀上看,努比亞金字塔的形狀較瘦而高。

古代文獻和考古遺留顯示努比亞人也曾和羅馬帝國軍隊對戰。1910年在麥羅埃有一個著名的考古發現,是一個青銅的奧古斯都頭像,稱為「麥羅埃頭像」(Meroe Head)。頭像原本被埋在一個通往勝利祭壇的階梯之下,學者推測是努比亞人攻入羅馬帝國下的埃及帶回的戰利品,所以將他埋入地下讓人人踐踏,但也因此保存的相當完好,出土後隔年捐贈給大英博物館。

麥羅埃頭像。(圖片來源:Wikipedia)

由此觀之,羅馬與努比亞的關係應該相當緊張,但根據文獻記載,兩國在在大約20 BC達成和平協議。接下來的幾個世紀相對穩定,雙方主要的關係就是貿易。不過,考古證據顯示麥羅埃在300 BC前後衰落,學者推測可能的原因有沙漠化,以及失去商貿路線。

羅馬帝國的人民在四、五世紀大規模的改宗基督教,同時基督教也開始進入努比亞地區。麥羅埃倒台後有一系列的基督教王國繼之興起,並且建立教堂、支持修道院。努比亞越來越多人使用新語言,例如克普特語,以及現在所謂的古努比亞語(Old Nubian)。

延續至今

努比亞並不是「失落的文明」,努比亞人至今仍居住在埃及、蘇丹以及其他國家,不過總人口無法確定。近來,努比亞人在發展與歧視上面臨問題,亞斯文大壩的興建(1970年完工)導致努比亞人位於南埃及的家鄉沉入水中。居住在那裡的努比亞人被迫遷離村落,從此開始不斷找尋補償,他們也嘗試爭取回到未被水淹沒的部分。在蘇丹,一系列的水壩也在計畫興建,這將會使其他努比亞人自古的居住地都沒入水中,更多努比亞人被迫游離──開始動工的麥洛維大壩(Merowe Dam)已經造成五萬以上的人口流離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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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avid Edwards(lecturer in archaeology at the University of Leicester), “The Nubian Past: An Archaeology of Sudan” (Routledge, 2004).

[2] http://www.livescience.com/26903-35-ancient-pyramids-suda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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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要參考Owen Jarus, Ancient Nubia: A Brief History. 未另註明出處之圖版為原文配圖。

http://www.livescience.com/57875-ancient-nubia.html

延伸補充

瑞士蘇丹考古隊,「克馬」網頁

大英博物館團隊,「西阿瑪拉研究計畫」網頁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erma_Cultur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aharq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eroitic_languag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ero%C3%AB_Head

前王朝時期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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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前王朝時期(Predynastic Period)的歷史是從西元前6000年左右的最早人群延伸,綿延到西元前約3100年,國家統一的早期王朝時期。然而,在埃及各地的挖掘顯示,國家步入統一的進程緩慢,導致許多人懷疑既有的時間表。一個稱為原始王朝時期(Protodynastic Period)或第零王朝(Dynasty 0)的新分期因而被提出來,指涉這個有人認為是前王朝時期,也有人認為屬於早期王朝時期的階段。

時期又被細分為不同的文化階段,分別以發現具代表性特色的地點命名。然而,將這些文化想作完全不同可就大錯特錯,分類只是為了幫助了解。

巴達里文化(Badarian Culture)

巴達里人大約在西元前5,000到4,400年間,居住在上埃及的尼羅河東岸。他們是半遊牧民族,但也組成小聚落,並開始種植稻穀、畜養動物。

他們將死者埋葬在這些聚落外圍的小墓,也為一些他們馴養的動物舉行儀式性埋葬。儘管墓穴本身很簡單,但死者被以精緻陶器、珠寶、布料、皮毛陪葬,而且通常包含一件做工精良、象徵女性生殖力的人偶。他們不將死者製做成木乃伊,而是以胚胎的姿勢入葬,並且面向西方(朝著落日)。

巴達理文化象徵女性生殖力的人偶(c. 4000 BC)。

納卡達文化(Naqadan Culture)

約在西元前4,500年,納卡達文化取代巴達里文化成為上埃及最重要的史前文化。名稱來自找到諸多此時期考古證據的城市──納卡達(Naqada)。

納卡達第一期(Naqada I)

比較早的階段(納卡達第一期,也被稱為阿姆拉特文化[Amratian],因為考古遺物在同名村落附近發現)與巴達里文化平行並存,但漸漸的取代它。他們也居住在小村落,並且發展出尼羅河谷的耕種。不過,其最著名的是工藝成就的進展,以及在象徵女性生殖力的形象之外,多了蓄鬍的男性。

每個村落有各自的動物神,這些神和村民所屬的宗族(clan)有所連結。這構成行政區(Nome)系統的基礎,將埃及劃分成數個以他們的圖騰為代表的地區。

納卡達第一期的墓地裡,死者有小雕像同葬,陪伴他們的死後生活,這些就是埃及墓葬中的ushabti像之前身。除了這些小像,死者還有食物、武器、護身符、飾品,以及經過裝飾的瓶子和調色板陪葬。

納卡達第二期(Naqada II)

納卡達第二期(也被稱作格爾津文化[Gerzean],因為在一個同名村落發現得名)大約開始於西元前3500年。這個文化熟稔耕種的技藝和人工灌溉的技巧,不再需要以打獵維生。人們開始居住在城鎮(towns)裡,而不只是小村莊(villages),創造出比以往人口密度更高的地區。

納卡達第二期陶像「尼羅河舞者」(ca. 3500-3400 B.C.E),現藏於布魯克林博物館

此文化持續發展他們的藝術傾向,創造陶器的新風格與更繁複的雕刻。現在已經找到許多動物或盾造型的調色盤(用來調化妝品),它們與之後早期王朝時期的儀式性調色板(例如那爾邁調色板)有清楚的發展連結。他們也發展金屬製作方面的技術,特別是會用來與美索不達米亞以及其他亞洲人交易的銅器。圓柱形印符(cylindrical seals,典型的美索不達米亞物件)的引進顯示他們的文化受到鄰近地區的影響,但大家所熟知的埃及神祇,諸如哈托爾、拉、荷魯斯都可追溯至這個時期。

古巴比倫圓柱形印符(c.1800 BCE)。(來源:Wikipedia)

他們的喪葬儀式也有所改變。他們創造以石材或木材貼壁排列的矩形墓,而且屍體沒有特別朝落日方向擺放。窮人和富人墓中的陪葬品,以及許多在葬禮中被儀式性砸碎(ritually shattered)陶器品質都有相當大的差距。

建築也在納卡達第二期躍進。在尼肯的荷魯斯(Horus of Nekhem)之祭祀中心尼肯(Nekhen,即鷹隼城Hierakonpolis)建造有一座王宮和祭祀區,其中有一個橢圓形中庭,周遭圍繞著小建築,很明顯是早期王朝時期祭祀區的前身。建築群的特點(由木材和鋪材建造)在Djoser的金字塔建築群的結構中被呼應。

納卡達第三期(Naqada III)

納卡達第三期(也稱作賽曼尼文化[Semainean])是西元前3200-3000年間的一個小階段,常被稱為原始王朝時期或第零王朝。這段期間,上、下埃及的文化有顯著的差異。大約有13位國王從尼肯(鷹隼城)統治上埃及,可惜目前只有最後幾位被辨識出來。這些國王以動物為名,這無疑與他們家鄉鍾愛的圖騰有關。統治者被視為神的化身(就如同往後的法老被當作「拉之子」),並且穿戴上埃及的白冠。據這個時期的藝術推測,他們是尚武的族群(例如魔蠍大帝杖槌頭[scorpion macehead]、那爾邁杖槌頭、那爾邁調色板)。

藏於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的魔蠍大帝杖槌頭。(來源:Wikipedia)

魔蠍大帝杖槌頭局部,可以看到法老面前有一個毒蠍標誌。(來源:Wikipedia)

在下埃及,系統更加官僚和商業化。重要家族統治小地區,且尚未出現僵固的階級。統治者穿戴下埃及的紅冠。下埃及有七位國王被列在巴勒莫石碑(Palermo stone)上,然而,關於他們所知甚少至有些人甚至懷疑他們的存在。布頭(Buto)一般被認為是當時最大、最重要的城鎮,但在Ma’adi和Tell Farkha也有人口集中。上埃及明顯影響了下埃及人的藝術,因為這個時期幾乎所有找到的陶器都來自上埃及。

荷魯斯和奈赫貝特(Nekhbet,Al Kab的禿鷲女神)代表上埃及,賽特和瓦潔特(Wadjet,布頭的眼鏡蛇女神)則代表下埃及。禿鷲和眼鏡蛇的合體成為法老主宰兩地的象徵。一些學者於是認為「何魯斯的追隨者」(由那爾邁或Hor Aha帶領)擊敗「賽特的追隨者」,使尼肯成為最具權力的城市,並促成荷魯斯晉身為眾神之王。因此,法老就是活荷魯斯。誠然,那爾邁調色板呈現國王戴著上、下埃及的王冠,還有一個荷魯斯宰制被認為象徵下埃及的人格化沼澤之情景。

翻譯自:Ancient Egypt Online

自己的權利自己爭取──古埃及罷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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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前12世紀,在拉美西斯三世的統治期間,發生了一次堪稱史上第一次的勞工罷工事件。一群在Deir el Medina(帝王谷建築工匠聚落遺址的今地名)建墓工匠受不了長期積欠薪資,決定靜坐抗議。一位名叫Amennakhte的書記官在莎草紙上記錄下了這起事件的經過。

Deir el Medina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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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年,冬季第二月[1],10日[2]

在這一天,組員經過[3]五個守衛(Medjay,guard-posts),並說:「我們餓了,這個月都已經晚了18天。」[4]然後他們便在Menkheperre[5]神廟後席地而坐。

墓園(enclosed tomb)裡的書記官、兩個工頭、兩個副手,以及兩個風紀(proctors)走來,並對他們大喊:「進來!」

他們發大誓(swore great oaths):「拜託回來,我們有法老的事務。」

他們在墓裡過了那一夜。

29年,冬季第二月,10日

所有組員經過五個守衛。他們進到法老神廟的內部[6]。三個領導人、兩個副手,以及兩個風紀走來。他們發現他們坐在Menkheperre神廟之後的外側道路上。

[7]29年,冬季第二月,10日

這一天,組員因為他們的配給(ration)問題經過守衛。

[10日]

[他們]因為配給的問題經過守衛,在Mentuhotep王的堤道(causeway)附近。

29年,冬季第二月,11日

他再次經過。他們抵達Wesermaatre-setepenre[8]神廟南側的圍牆(temenos-wall)之門。

圖中畫藍底線的就是工人們去靜坐的地點。(圖片來源:libcom.org

29年,冬季第二月,11日

書記官Pentaweret為他們帶來:s’b-cakes(一種麵包): 28個,s’b-cakes: 27個,共55個。

29年,冬季第二月,12日

他們抵達Wesermaatre-setepenre神廟。他們那一夜都耗在通道上爭吵(?)。他們進入內部,書記Pentaweret,以及兩位警長(chiefs of police)、兩位守門人、墓之門房的守衛……[警長]Mentmose向底比斯[宣布他要走了]:「我會請來底比斯市長[9]。他……」

我(Mentmose)告訴他:「那些在墓裡的如今在Wesermaatre-setepenre神廟。」

他回我說:「……國庫(treasury)……你……沒有……給你……(到那個地方)……。」

兩位警長……法老、總務書記(accounts scribe)Hednakht、這項管理的父神(god-fathers)[出來]聽取他們的陳述。

他們(罷工的人)向他們(官員)說:「可預見的飢餓和乾渴致我們於此,沒有衣服、沒有藥膏、沒有魚[10],沒有蔬菜。告訴法老,我們完美的神,關於這件事,並告訴總理大臣(vizier),我們的長官(superior),應該供給我們物資。」

冬季第一個月的配給在這一天發了下來。[11]

29年,冬季第二月,12日

他們經過,並抵達上下埃及之王Wesermaatre-setepenre的神廟。……Mentmose對組員說:「結束『任何你正在做的事』,我們出去。」

罷工靜坐地點之一──拉美西姆(Ramesseum),祭祀拉美西斯二世的神廟。

29年,冬季第二月,13日

在墓之門房。警長[12]Mentmose宣告:「我來告訴你們我的意見。起來,收拾你的裝備,關起你的門,帶著妻子和孩子們,然後我要帶領你們到Menmaatre神廟,並讓你們在那裡安頓下來。

[13]29年,冬季第二月,13日

警長:「完成『任何你正在[做]的事』……」

……[冬季第二月,13日]

同樣的,他們帶著妻子……再次出去,說……稅務首長帶給他們……那份(?)清單……稅務首長Ptahemheb寄來。

冬季第二月,15(或16)日

……「給每個人半袋[14]的大麥[15]。」他這麼說。Mentmose有一qbw罐的啤酒,50人帶來給他們,但無濟於事。他們再次經過,到了晚上他們甚至舉起火炬。

17日

上下埃及之王Wesermaatre-meriamun[16]神廟的imy-r mSaw[17]來到組員這裡。他聽到[他們的陳情,說:「告訴我]我該告訴法老什麼。」書記官Hori……他告訴我:「底比斯市長……花了一個晚上。」

我還沒有拿到小麥(emmer)可以給你們。一個人在門房發一份配給……在冬季第二月,17日,同樣。工頭7½袋,18個男人各5½袋,兩個年輕人(stripling),完成(complete),女奴,完成。

29年,冬季第二月,17日

發下第二個月的配給:

[右組][18]

1工頭:7½袋

書記:

8人,每人:52/4袋,共44袋

左組

1工頭:7½袋

書記:

8人,每人:52/4袋,共44袋

兩位守門人、四個清潔工……

29年,冬季第三月

組員經過守衛,他們在墓裡坐下。三個長官(captain)走出去找他們。Anakhte之子工人Mose說:「只要阿蒙(Amun)在,只要統治者──他的怒焰更勝死亡──也還在,如果我今天被從這裡帶走,我在準備好盜墓[19]之前絕不會闔眼。如果我沒有這麼做,我將因這個以法老之名所起的誓受到懲罰。」

組員在那三位長官於村門口對他們大喊之後從村後出去經過守衛。封閉墓的書記官Amennakhte讓兩位風紀和兩位副手出去找他們。風紀Reshpetref回來對我們說:「Ruta之子Qenna和Huy之子Hay這麼說:『我們是不會回來的,你可以告訴你的長官,』他們站在他們的同志面前,『可以確定,我們不是因為飢餓而走上罷工,而是我們有嚴肅的訴求;可以確定,有糟糕的事發生在這個法老的地方。』他們這麼說。」

當我們出去聽取他們的說法,他們對我們說:「如實奉告。」

29年,冬季第四月,28日

總理大臣To在將南方神祇送至Sed-jubilee之後往北走。警長Pahnesy之子Nebsemen,來和三位長官說話,以及那些組員,因為他們就站在墓的門房:「總理大臣這麼說;『我沒有親自前來難道沒有原因嗎?不是因為沒有東西可以帶給你們,所以我沒有來!至於你們說:「不要拿走我們的配給!」難道我是為了拿走什麼東西才被升官的嗎?[20]我無法提供在我這個位置上的人應該完成的事──事實是穀倉裡什麼也沒有[21]──但我會給你們我找到的。』」

然後墓的書記官Hori告訴他們:「在此將提供給你們半份配給,而我將親自在此分配給你們。」

29年,夏季第一月[22],2日

Amenkhay和Weserhat把兩袋小麥給組員作為夏季第一個月的配給。工頭Khonsu對組員說:「看吧,我告訴你們,接受這些配給,然後去門房的市集,讓總理大臣的孩子[23]告訴他這件事。」

當書記官Amennakhte完成分發配給,大家照著他(Khonsu)所說的去市集。然而,當他們經過一個守衛,書記官Amennakhte出來,並對他們說:「不要去市集。可以確定,我才剛給你們兩袋小麥。你們去吧,我會讓你們在所到的任何法庭都被定罪。」

而我再次帶起他們。

29年,夏季第一月,13日

組員經過守衛,說:「我們餓了!」他們在Baenre-meryamun[24]神廟後坐下。他們對經過的底比斯市長大喊,他派了牛隻總監(chief overseer of cattle)的園丁Meniufer來和他們說話:「看,在法老給你們配給之前,我會先提供你們這50袋小麥。」

29年,夏季第一月,16日

工人Penanuke對書記官Amennakhte和工頭Khonsu的發言:「你們是我的長官,而且你們是墓的管理者。法老,我們好主上,曾讓我宣示忠誠,說:『我不會聽取任何事。我不會對任何在大且深之處的損壞視而不見。』現在,Weserhat和Pentaweret已經從歐西里斯王[25]Wesermaatre-setepenre──偉大的神──的墓井(tomb shaft)頂端拿走石塊。而且他牽走一隻掛有Wesermaatre-setepenre神廟標牌的牛,而牠現在就在他的馬廄裡。此外,他和三名已婚婦女通姦:Menat太太,當她和Qenna同住時;Taiunes太太,當她和Nakhtamun同住時;還有Tawerethetepti太太,當她和Pentaweret同住時。

現在,你已經見識過總理大臣Hori對於拿走石塊的想法,因為那件事是呈報給他:『工頭Peneb』──我的父親──『讓人從那裡拿下石塊,就這樣。』而Ruta之子Qenna對歐西里斯王Wesermaatre-setepenre──偉大的神──的孩子之墓井頂端做了一模一樣的事。讓我看看你會怎麼辦他,不然我將會上告法老,我的君王,還有總理大臣,我的長官。」

他說:「Weserhat計畫偷盜他的墓,並用在王后之谷。」

鳥瞰王后之谷。(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本文參考Reshafim(原網站已關閉)摘自Paul J. Frandsen in Editing Reality: The Turin Strike Papyrus Sarah Israelit-Groll, Studies in Egyptology, Vol.1, Jerusalem 1990, Magnes Press, Hebrew University的英譯和註腳,並補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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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所知,拉美西斯三世任內發生的兩件大事都寫在同一份莎草紙文書上──Judicial Papyrus of Turin。書寫在頁面verso ii的這份罷工日誌,雖然有些破碎、錯亂,內容也不甚完整,以至於有些段落不好理解,但卻保留了珍貴的紀錄。從中我們不僅探知當時造墓工人的薪資行情,而且很清楚的,他們絕對不是低賤的奴工,造墓是世襲職業(文中有人提及自己的父親),而且能夠透過罷工替自己伸張正義,還能和政府官員對峙談判(兼抖出別人的醜聞)。

Turin Strike Papyrus

這一事件的紀錄雖然不多,但種種跡象都顯示這時官僚腐敗,以致國庫虧空,但法老還是在大興土木。國家如此亂七八糟,這也難怪拉美西斯三世貴為法老,卻無法得到善終,最後被自己的枕邊人密謀殺害


[1] 英文為second month of winter,但埃及並沒有真正的冬季,而是將一年分為三季,各120天,分成四個月:氾濫季Akhet,約在現今的6月中至10月中;水退之後的種植季Peret,約從10月中到2月中;以及收成季Shomu,2月中直到6月中。另外在收成季和氾濫季之間還有額外五天(Epagomenal Days),慶祝新的一年開始,如此一年總共365天。根據文中的時序推測,這裡的冬季應該是指種植季。

[2] 其中一個固定月休日。

[3] 意即去罷工。

[4] 也就是說發薪日已經超過了18,但他們仍沒有領到應得的報酬。有學者據此推論發薪日是在每個月的21日,但也有學者依其他證據認為是在每個月的28日。

[5] 即第十八王朝法老圖特摩斯三世。

[6] 通常不開放外人入內。

[7] 這部分是兩個作者不明的片段。

[8] 即拉美西斯二世。

[9] mayor of Thebes,Ptahemheb,他同時也是稅務首長(chief taxing master),有使用國家穀倉(state granaries)的權利。

[10] 埃及人的主要蛋白質來源。關於埃及人的飲食習慣,希羅多德《歷史》(2.77.4)的紀錄如下:

他們吃一種麥做的麵包,他們稱之為「居雷斯蒂絲」(Kyllestis)。至於酒,他們喝一種大麥釀造的飲品,因為他們的地方沒有釀酒的葡萄。他們吃魚──生吃,也用太陽曬乾吃,或用鹽水保存。

[11] 這樣大概晚了21天。

[12] 在這場罷工中,警長也公然站在罷工方!

[13] 這部分是兩個作者不明的片段。

[14] 一袋(sack)在新王國時期約相當於80公升(litres)。

[15] 用於釀製啤酒。(參考註10引文)

[16] 即拉美西斯三世。

[17] 根據Beinlich,意思是旅人(travellers)。

[18] 埃及的工人通常分為左、右兩組,分別有各自的工頭、書記官等階級。

[19] 盜墓在新王國時期幾乎已經成為最受官方和私人歡迎的消遣。

[20] To原本是下埃及的總理大臣,在29年氾濫季(akhet,約在現今的6月中到10月中)第二月23日才被指定為全國總理大臣,也就是他才上任大概半年的時間。

[21] 國庫虧空的一大原因很可能是國家隨處可見的腐敗。

[22] 根據文中的時序推測,這裡的夏季應該是指收成季。(詳見註1)

[23] 根據Frandsen,總理大臣的孩子即其下屬。

[24] 即麥倫普塔(Merneptah),拉美西斯二世的繼承人。

[25] 已經成為歐西里斯的法老,也就是已經過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