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與古代DNA(後記)──在文明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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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導篇章
古埃及與古代DNA(上)──一場美麗的錯誤
古埃及與古代DNA(中)──圖坦卡門身世之謎真的解開了嗎?
古埃及與古代DNA(下)──法老與子民

比起鑑定親子關係,探究人類經歷過的遷徙、混血,重現遺傳歷史,是古代DNA在學術上更重要的價值。埃及古代與現在的文化截然不同,那麼古埃及人是誰?不同年代的埃及人之間,血緣關係如何?這些是三十多年前帕波投入古代DNA研究時就想回答,卻至今仍沒有明確答案的問題。

非洲與亞洲的橋樑

人類歷史上,古埃及占有一席之地。現代人起源於非洲,以地理而言,屬於東北非的埃及,與其東非的鄰居衣索比亞,位居非洲與亞洲的交界,幾萬年來都是古代人類遷徙的交通要道;從年代看來,古埃及文明起源於5000多年前,正式終結於約1600年前(參考:希臘羅馬時代),一共延綿了數千年。

處於如此關鍵的位置,經歷這麼漫長的時間,「古埃及人」的組成可能本來就很複雜,也許還經歷過重大轉變,這些因素都增加了研究的難度。即使成功獲得古代DNA,光靠有限的Y染色體與粒線體的單倍型,也只能反映片面的資訊。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許多人好奇法老們究竟是黑人或白人,值得玩味的是,不管法老是黑是白,似乎都有一些人的情感會受到傷害[1]

那麼,古埃及人究竟是黑是白?

在探討相關問題之前,要先有一個概念:所謂「黑人、黃人、白人」其實是相當含糊,沒什麼生物意義的分類法。沒錯,用膚色區分人在某些情境下的確很方便(比方說,總是演黑人的摩根.費里曼),但比較遺傳上的不同時,人與人之間DNA的差異其實微乎其微。

用遺傳特徵分辨男生、女生,非常容易,因為有Y染色體的是男生,沒有的是女生,兩者差異非常明確。黑人、黃人、白人就不是了,別說黑白黃,連一般人認知中慣用的「種族」,也幾乎沒有明確的遺傳特徵可以用來區分大家的不一樣;即使某些族群擁有幾個比較與眾不同的基因,也比較像是各自適應環境的結果,而缺乏族群分化的意義。

古埃及的混血鄰居

起源於非洲的智人,曾經取道埃及或衣索比亞,離開非洲,前往中東,再遷徙到世界各地,這是早就知道的。然而近幾年遺傳學的新研究卻發現,人類遷徙與混血的歷史出乎意料的複雜[2]

幾萬年前人類走出非洲以後,幾千年前又有過大規模回歸非洲的移民潮,這波移民最可能來自中東,他們帶給當時的非洲哪些文化轉變尚不清楚,但對非洲人遺傳上的影響,具體地保留在DNA當中[3]。人不可貌相,人類混血的程度超乎想像。

衣索比亞人看起來是典型的「黑人」(練習人來插花:衣索比亞這個字來自希臘文,意思就是深膚色的人,原本泛指當時希臘人所知埃及以南的非洲地區,也就是大約今日蘇丹至衣索比亞地區),事實上,他們是非洲本來的居民,與源自中東的移民混血的後代(更早之前,這些中東人的祖先也曾往歐洲移民,他們是現代歐洲人的源頭之一),如今衣索比亞各個族群,都有約20到50%源自中東的血統。想想看,50%耶!但衣索比亞人的外貌全是明顯的黑人,這是幾千年來演化的結果。

以下這張圖是現在生活在衣索比亞的4個族群。
猜猜哪個在遺傳上,與7000年前的歐洲農夫最為接近呢?

公佈解答:
左上的Welayta有34.7%
右上的Afar有43.2%
左下的Tigray有47.1%
右下的Ari有18.9/21.2%
所以,答案是有47.1%相同的Tigray!
你答對了嗎?

鄰居CCR,古埃及自己呢?

用遺傳學的方法估計,中東移民與東非居民混血的時間,主要發生在3000年前左右,大概介於1500到4000年前[4]。這麼大規模的遷徙與混血事件,導致「古衣索比亞人」在遺傳上的重大轉變,而1500到4000年前這段時間,也幾乎涵蓋整段古埃及文明。

3000年前,也大概是圖坦卡門、納芙娣娣、阿肯納頓,以及幾位拉美西斯法老的年代。埃及是衣索比亞北方的鄰居,衣索比亞受到這麼大影響的同時,隔壁的埃及有可能置身事外嗎?

畢竟,從中東進入非洲,除了「阿拉伯半島—紅海曼德海峽-衣索比亞」這條路線之外,另一條就是「兩河流域/土耳其—黎凡特—埃及」。假如當年真的有這麼多人,從中東移民衣索比亞,必定是出於某些我們未知的強烈理由,難道同樣的理由,不會讓中東人也遷往臨近的埃及嗎?何況古埃及一直都擁有發達的貿易,並非與世隔絕,閉關鎖國的地區。

土耳其、兩河流域、黎凡特、阿拉伯半島合稱「中東」。黑色箭頭是智人當初離開非洲,前進中東的可能方向。一些中東的農夫後來移民歐洲,成為後來歐洲人的祖先之一。紅色箭頭是中東族群後來進入非洲的可能方向。地點十分巧妙的埃及,也許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地圖來源:d-rych;作者繪製標示)

等等,這麼大規模的人群遷徙,莫非都沒有歷史記載?!

還真的幾乎沒有,或是雖有線索,卻隱藏的很好,有待我們發掘。前人記載的古埃及歷史,多數著重在帝王將相,忽略升斗小民與社會狀況;希伯來聖經有提到一點,但故事書可以參考,不能當真;至於考古記錄……要是以前的考古學家有看出來,也不會等到遺傳學分析的結果發表後,才大吃一驚。

有財力為自己留下紀錄的多是帝王將相。圖為中王國開創法老,第十一王朝的Mentuhotep二世與女神哈托爾(已在阿馬納時期遭到破壞)浮雕。(藏於:大都會博物館

重現失落的尼羅河篇章

由過往研究我們知道,地理上接近的族群,通常在遺傳上也比較親近。衣索比亞與埃及雖然都位於非洲,族群中中東血統所佔的比例明顯高過其他非洲地區(時常與歐洲接觸的北非例外),而埃及人的比例又比衣索比亞人更高。

埃及人的中東血統從何而來?一開始的古埃及人就是如此嗎?古埃及幾千年來,與鄰居中東不斷有各種交流,部分地區又受過西克索、亞述與波斯統治,是這個時候造成,或是歷經希臘化與羅馬化的轉型後才發生?還是千餘年來伊斯蘭化的結果?

話說回來,目前東非與中東族群混血的年代估算──介於1500到4000年前──是建立在遺傳學近乎天真的假設條件上,這些數據也完全沒有考慮古埃及的潛在影響,原因不難想像,因為根本沒有資料可參考。

假如古埃及時期,中東人除了與東非直接來往,還不斷透過埃及與東非間接交流,甚至古埃及人本身,就是更早返回非洲的中東移民,並與南方的鄰居發生不少羅曼史,那麼,之前建立在簡單假設上的年代估算,就有修正的必要。至少個人猜測,比起3分之1的中東人口突然跑進東非這種誇張的估計值,相鄰的地區間持續交流的假設更加合理。

人類巨流河中的古埃及,不只是古埃及

再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古埃及人到底是誰?問題的解答就在木乃伊的DNA。古代基因組可以告訴我們什麼故事?來看看埃及的鄰居,衣索比亞的例子。

「Mota」是位4500年前的衣索比亞人,他的基因組讓我們知道,衣索比亞人幾千年來有著連續的遺傳史,不過與中東族群在幾千年前曾有過混血,還讓我們算出更精確的混血比例(雖然完全沒有考慮埃及因素)。這是重現人類遺傳史極為重要的一塊拼圖,事實上,要不是這個研究,也不會有這篇文章(本來只打算寫3篇的,但這是第4篇)。

個人認為,Mota與之前的研究述說了故事的一部份,卻應該不是全貌,而其他的拼圖,就藏在古埃及木乃伊的DNA中。距今幾千年的木乃伊,除了能讓我們知道「古埃及人是誰」,比較古今埃及人的關係,還可以替以上遷徙與混血的疑問提供更多資訊,讓我們拼湊出更貼近真實的答案。

古埃及文明本身相當迷人,自成一格,不過歷來人類間各種交流超乎想像。古埃及,不只是古埃及,它還是東非的北方鄰居,西臺、亞述等中東諸國的貿易夥伴或軍事敵人。古埃及人在人類遺傳史的脈絡下,很可能扮演過重要角色,只是之前少有研究。

古代DNA技術的進展,讓我們有機會以全新的角度審視古埃及,剛好這也是帕波踏入這個領域的初衷。古埃及與古代DNA最初相遇時,陰錯陽差地產生了無比美妙的化學反應。三十年過去,誰說同樣的激盪,如今不能再來一次?

本文作者為「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版主寒波/練習人編輯


[1] Why King Tut’s DNA is fueling race warsTutankhamun’s Blood

[2] Ethiopian Genetic Diversity Reveals Linguistic Stratification and Complex Influences on the Ethiopian Gene Pool

[3] Ancient Ethiopian genome reveals extensive Eurasian admixture throughout the African continentFirst ancient African genome reveals vast Eurasian migrationBack to Africa: Ancient Human Genome Reveals Widespread

[4] Ancient west Eurasian ancestry in southern and eastern AfricaAfrican genes tracked back

作者:

練習人

古埃及文化、歷史的業餘愛好者

在〈古埃及與古代DNA(後記)──在文明的十字路口〉中有 2 則留言

  1. rom – ……黄种半球与白人半球平分地球、种族均势、种族地盘实用面积平衡、种族平均主义、yellow and white racial egalitarianism黃白種族平均主義、racial socialism種族社會主義、yellow racial region of the total area once again very brilliant黃人家園面積復興plan pro……
    rom表示:

    Higashino Keigo and Kim Jon-un claimed they are willing to meet but speculation has mounted over where might be chosen to host the first-ever meeting between sitting leaders of the two warring count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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