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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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延續:古埃及人的頭髮與假髮(上)。下也有木乃伊圖,請小心閱讀。

很明顯假髮在第三中間期仍維持很高的地位,1881年於Deir el-Bahri的祭司木乃伊藏匿地中找到,在開羅博物館展出的雙風格大假髮的就是最好的代表。其中一頂假髮在有大祭司Menkheperre標記的箱子裡找到。儘管它有巨大的捲髮和髮辮兩部分結構,卻被認為是祭司的妻子Istemkheb的。不過最近辨識出來,屬於她的假髮小許多,是簡單的捲髮以及當時典型的女性風格短髮。另外七個從同一個藏匿地找到的男性雙風格假髮,再一次呈現出以人髮製成的捲髮和髮辮雙層結構,但一些小束的棗樹纖維被用來做為內襯,好以最經濟的髮量製造出壯觀的豐厚感。

第二十一王朝 Istemkheb的短捲假髮,發現於Deir el-Bahari的藏匿地DB 320,現藏於開羅博物館,Joann Fletcher攝影。

同樣的潮流可以在同時期許多婦女假髮的結構中找到,Nodjmet王后的深褐色辮子假髮被描述為「繫於線」(tied to strings)以構成基底。亞麻也被應用為阿蒙─拉歌伶(Chantress of Amun-Ra)Nany的假髮基底,而一頂完全以黑線(black string)造型為細螺絲捲的假髮則在Hentawy王后頭上找到。

Nodjmet王后木乃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雖然在晚期退流行,假髮的時尚風潮在羅馬時期復甦。最精緻的樣本雖是完全以棗樹纖維或草製成,頭髮仍然使用於其他假髮或小型髮件的製作。在Gurob居住地找到一部分的辮髮固定成堅挺的新月形,並以62根青銅針支撐,以「orbis」(圓弧)這個名字被知曉,被描述為「可能是圖拉真(Trajan)時期著名髮妝的唯一存留樣本。」

Orbis,現存於Petrie Museum,編號UC7833。

儘管有這些髮妝藝術的美好樣本,但頭髮卻從來沒有得到明顯應得的精細對待。即使沒有全然被忽視,卻往往遭到誤解。例如許多考古學家和典藏人常常推定所有的頭髮碎片都是「假髮」,但是進一步檢驗就可以發現不是這麼單純。

更令人擔憂的是想以頭髮來論證人種和性別之假設的意圖,其中最極端的例子關乎1888年W.M. Flinders Petrie爵士在Gurob的挖掘。在找到一個性別未知的屍體後,他說明其頭部覆蓋以「一頂大的黑髮製假髮,長及腰,但在這之下的頭皮上是黃或淺褐色的頭髮」。他繼續往下結論說:「這個人生前是淺色頭髮,並戴一頂黑色假髮,遮掩這個外來的標誌。」一個有趣的意見使Petrie想找到證據支持他關於愛琴定居者理論的意圖有立基點。但我們針對那頂「黑假髮」的分析顯示它原先是深藍色羊毛頭蓋的一部分,而且絕非為了掩飾他或她的秀髮,這個被討論的個體其實是以一種黃色蔬菜著色劑來凸顯它的淺色。

不幸的是,這樣的態度並沒有消失,而且還是有將短髮或削髮的人認為是男性,而有長髮或複雜髮型為女性的推論傾向。然而,再一次,事情並不是如此簡單。人髮被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對待,原因也是千千百百種,因此所有的面向都應該經過審慎考慮。

首先是必須要確認討論中的頭髮的確切本質,並確定是不是頭皮上的自然頭髮,儘管已經乾燥,而且很可能從頭皮上脫離。或者頭髮可能被形容為「假的」(false),也就是說原本是假髮的一部分,或是獨立的接髮。頭髮還有可能是與身體分開下葬的諸多奉獻或陪葬物之一,這是從前王朝時期至羅馬時期的習俗,雖然常常在發掘報告中被忽略。

一旦樣本的本質建立起來,就可能以各種技術進行檢驗,而且都可以提供一些關於被研究者難以置信的細節,從他們普遍的健康情形、飲食的品質,到社會地位,甚至職業。

簡單的目視就可以建立出基本的事實,諸如狀態、顏色、長度、造型技術證據和任何寄生蟲感染,尤其頭蝨有能力傳播像是斑疹傷寒(typhus)和回歸熱(relapsing fever)等疾病,在研究疾病傳染非常有用。我們在國王和平民的頭髮裡都有發現頭蝨的證據,顯示頭蝨並不敬畏地位。此外,和大眾所相信相反的是,牠們偏好乾淨的短髮,這樣更容易取得頭皮上的血液供應,因為牠們為了生存每天必須吸五次血。牠們在頭髮樣本中的存在也可以用來確認這是自然髮而非假髮,因為頭蝨只能在真髮中繁盛,而不是隨時可以移除,因此證實完全不適合頭蝨棲息的假髮。

這些寄生蟲感染可以掃描電子顯微鏡(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y, SEM)檢視更細部。掃描電子顯微鏡也用來觀察毛幹的表面以辨別和區分不同動物以及不同人種和個人的毛髮。在Amenhotep二世墓(KV 35)找到的「年長女士」木乃伊之頭髮在接受掃描電子顯微鏡分析,並用離子刻蝕(ion etching)來比較木乃伊的頭髮樣本和在可能是他的孫子的圖坦卡門墓中人形棺找到的一束王后的髮束後已經被辨識為泰伊王后(Queen Tiy)。

泰伊王后木乃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頭髮表面結構的進一步觀察也有助於查明頭髮原本的顏色,髮色可能隨時間而逝,因環境因素、製作木乃伊的過程,或如我們在一些樣本上找到,並由吸收光譜法(absorption spectrophotometry)和薄層色譜法(thin-layer chromatography)析取和辨識的染劑而改變。以顯微鏡檢視髮尾也可以發現特殊造型技術的細節,近期分析已經透露早至西元前三千年就已經有以利刃斷髮的現象。掃描電子顯微鏡還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健康狀況,藉由對特定區段的關注,伴隨稀有元素的分析的運用,提供關於飲食、營養不良、疾病、環境汙染程度,甚至用藥用毒情形,因為即使已經被身體其他部分排出許久,仍會在髮幹殘留。這些幾乎都有可能以一根頭髮做為檢體,甚或是小於0.1毫克,也就是一個針頭大小的樣本檢測出來。

經過過去幾年,小心檢視各種不同的頭髮樣本已經提供許多迷人的資訊。1998年,鷹隼城已被盜取的王朝前工匠墓中的中年婦女墓葬,證實非常具有揭示性,其中散布的頭骨和頭髮碎塊重建之後讓我們可以重製他原本的髮型。這顯然是這位女士之外其他人許多小時的努力結果。她的真髮稍微過肩,以諸多接髮做成壯觀的冠狀(crest-like)髮型,是目前找到埃及使用假髮的最早證據。

更驚人的發現是女士的花白褐髮在死前不久或死後被染色,染劑將褐色部分呈赤褐色,白髮則變成鮮豔的橘色。對於指甲花(Lawsonia inermis)熟悉的人就會認出這種特色效果。指甲花叢確實在當地仍生長,並且被當地居民繼續用於同一個目的。他們善良的讓我們看在哪裡可以找到最好的葉片,讓我們自行取用,還展示他們用來磨細粉的重石頭,細粉和水就可以在頭髮、皮膚、指甲上色。深受啟發的我們決定以團隊成員提供的現代頭髮樣本進行比較測試,而我們的測試結果就和我們在古代樣本上觀察到的一模一樣。

最近的考古季,本年(2002)初在帝王谷的神秘王室墓KV39,揭示更多精彩的頭髮發現,其中有至少四頂謹慎編製的第十八王朝早期假髮保存下來,呈現出由最深的褐色到中等的褐色,接近金髮的顏色又一次可能來自蔬菜染劑。儘管我們才剛開始對這些物件的研究,陸續的成果不斷提供之前尚未解答之問題的線索,不只針對頭髮,被仔細研究的指甲、軟組織、亞麻裹屍布和木乃伊化物質也都是如此。

當最現代的分析技術開始揭開這些古人的秘密,值得記得的是,古埃及人自己顯然在這些物質上花了相當的心力,只要我們也用同樣多的關注,起初看似完全不起眼的東西總是可能有有趣的故事可以說。

(完)


本文經原作者Joann Fletcher同意翻譯,非經允許請勿轉載,原文刊載於The Ostracon, The Egyptian Study Society, vol.13(2), 2002 Summer。註釋與參考書目請見原文(原文連結已失效)。

Fletcher女士是個一有頭勁爆紅捲髮的埃及學教授,現在任職於英國約克大學考古系,大家可能在不少介紹埃及的節目上看過他。

原文只有幾張黑白圖片,所以譯者盡可能另尋彩圖和補充圖板以幫助了解,圖片出處請見圖說。

最後練習人來囉嗦一下:這篇說來已經是十多年前的文章,但有較基礎而全面的概述,故而選譯。其實頭髮的研究在這十幾年已經增加不少,但Fletcher教授的許多提醒和建議還是值得各領域的研究者時時自我提醒注意,以免落入刻板印象的陷阱。

作者:

練習人

古埃及文化、歷史的業餘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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